解藥
翌日,林月兒忙了整整一天,等她終于閑下來時,已是紗窗日落漸黃昏,斑駁的夕陽餘輝自玲珑窗格中漏進來,輕光碎影,點點散落一地,仿佛開了無數金紅的小花。
她突然想起已經一天沒見到肖陽了,今日是毒發之期,他不會出什麼事吧?内心隐隐不安,窗外風聲簌簌,如檐間急雨,聲聲敲在心上,敲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總沒些着落。
她霍然起身,在屋内來回踱了幾圈後,終于決定去看看他。
肖陽所居的“楓月閣”是一處雅緻古樸的庭院,花木掩映,丹桂吐芳,吟吟風竹,淙淙泉水,本是個極清幽的去處,今日卻過分安靜了,靜得就像暴雨前凝滞不動的烏雲。服侍他的小丫頭環兒正在外面焦急地轉來轉去,不時探頭朝屋内張望。
林月兒的心蓦地一跳,像突然被人拿繩子懸在了半空,那種空落無依的感覺,令她莫名地恐慌。深深吸了口氣,她強按下心中的焦慮不安,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環兒乍一見她,慌得臉色發白,趕緊跪下請安。林月兒雙眸灼灼地盯着她,問:“人呢?”
環兒不敢擡頭,神情有幾分惶恐:“肖公子他……他身體有些不适,整整一天都沒下床了。”
林月兒一驚,旋即怒斥:“為何不來禀報?”
環兒吓得連連磕頭,嗚咽道:“肖公子說小姐很忙,讓奴婢不要去打擾小姐。”
林月兒狠狠瞪她一眼,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房間很暗,夕陽最後的餘光也已淡了,再也無力照亮整個房間。木門打開帶起的微弱氣流,稍稍打破了先前凝固般的沉寂,透過低垂的床幔,隐隐看見肖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仿佛死去一般。
林月兒手足冰冷,一步一步走上前,顫抖着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有呼吸,雖然有些微弱。她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滾燙,看來正發着燒。
肖陽微微動了動,吃力地睜開毫無神采的眼眸,看到林月兒,艱難地笑了笑:“你來了?”
林月兒眼中點點晶瑩,顫聲問:“怎會這樣?”
“也許……解藥份量……不夠……餘毒發作……我就……”他艱難地說着,額頭已滲出了冷汗。
林月兒沉吟片刻,忽然取出銀針,插入百會穴中,再拔出來時,銀針已變成了黑色。
果然是“唯别”之毒。
林月兒低頭思索,她精通藥理,自然知道不同體質的人,對藥物的吸收或排斥程度是不一樣的。莫非肖陽體質特殊,一粒解藥竟然無法壓制他身上的毒性?
屋内沉靜如潭,昏暗的光線似厚重的陰翳,令人透不過氣。随着那點殘光的淡去,仿佛有一根針紮在心口,慢慢逼進,直要挑破心底郁積已久的,懷疑與猜忌的毒瘤。
一陣刺痛在心尖蔓延開來,她突然轉過身,點亮案頭的燈盞。燭影輕搖,映得她纖細的身影亦在牆上輕晃,恍惚間,竟似在微微顫抖一般。
“别擔心,都已經過去了。”肖陽的聲音低啞溫文,帶着意外包容的柔和,似破冰的暖水,漣漣流過心頭。
她忍不住回首,卻見他氣息虛弱,冷汗涔涔,卻還強作歡顔安慰自己,心中更是酸澀,低聲問:“毒發時,很痛麼?”
肖陽苦笑:“就像在地獄裡走了一遭。”
林月兒咬唇看着他,燭影在她眸中不停地蕩漾,有似水的溫柔,也有如火的掙紮。紅燭仿佛被火焰灼燒一般哭泣,燭淚一點一滴淌下來,如同一抹豔紅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