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了好一會兒，他方才慢慢伸出手，将她面上的白紗小心翼翼地摘下來。
那時明月失色，天地無聲——
原來世上真有這樣傾城的紅顔、絕世的風姿，鳳雲仙呼吸一滞，眼光再也無法從那少女臉上移開。
她自己本已是個美人，府中的花想容、何凝露更是出類拔萃的美貌，然而現在見了這少女，方知天外有天，和她超凡脫俗的美麗相比，自己一幹人等便成了庸脂俗粉，隻能在她的光芒下黯然失色了。
她失神半晌，終于忍不住問：“王爺，這位姑娘是——”
歐陽逍癡癡地望着那少女，烏黑的瞳眸湧動着極複雜的情緒，有愛慕，有憐惜，也有難言的沉痛。
“她叫綠蘿，是我的妹妹。”
“妹妹？”鳳雲仙一驚，“那她豈不是——”
“公主”二字尚未出口，就被歐陽逍斷然否定了。他示意她跟自己來到外間，低聲道：“她是一位好友的妹妹，受了刺激，神智不清，将我誤認為她哥哥。好友托我照看她，我就把她帶回來了。”
歐陽逍猶豫了一下，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模糊的暗影，清冷堅毅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哀傷。
“她現在隻記得八歲那年的事，其餘的都忘了……”
鳳雲仙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禁不住又朝裡間張了張。她實在不敢相信，這樣美麗的少女竟然神智不清，難怪王爺眼中會有那麼深刻的痛苦，任誰知道自己心愛的人變成這樣，都會受不了。
“綠蘿這個樣子，幾乎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府中的情況你也清楚，今後她的安危就交托給你，你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護得她周全！”
鳳雲仙心下一顫，擡起頭來，便見歐陽逍神情嚴肅地望着她，一絲冷然于俊美中勾出硬朗的線條，他從來沒有這麼鄭重地托付過她什麼，由此可見那少女在他心中的地位。
“王爺請放心，雲仙就是死了，也不會讓這位姑娘有事。”她怅然一笑，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顫抖着，留下淡青色的陰影，仿佛痛苦的影子流過了，又無聲無息地掩沒，不留一點痕迹。
愣了半晌，方才想起什麼，又問：“不知該把這位姑娘安頓在哪兒？”
“就住在‘迎風閣’裡。”
鳳雲仙一驚，花容略微失色：“這……恐怕于禮不合，你們尚未成親，恐怕會招來許多流言。”
歐陽逍瞪她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她睡裡間，我自然睡在外面的廂房。她剛剛大病一場，身子還很弱，睡在這兒，我才好就近照料。清者自清，誰敢亂嚼舌頭，不要命了麼？”
他的眼神露出幾分凜冽，宛如劍刃上迸射的寒光。鳳雲仙吓得低下頭，再不敢多言。她知道這位王爺的脾氣，一向言出必踐，若有什麼流言傳出，定不會善罷幹休。
“今後你要約束府中上下人等，綠蘿的事，不許私下議論，更不許傳到外面去，若叫我聽到一星半點，小心他們的腦袋！”耳邊傳來他冷冽如冰的聲音，越發的流狠，連空氣都被他懾人的威勢攪得紛亂，不安地翻騰着。
鳳雲仙心下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唯唯答應着，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見他神情已有幾分不耐，雙眼更不時望向室内，隻是一心挂念着那少女。
仿佛有澀澀的細雨落進了眼中，浮起一片迷蒙，她抿緊薄唇，掙紮着在臉上露出微笑：“王爺，妾身……告退了！”
他并沒有看她，隻是擺擺手，便轉身往内室走去，偉岸的身形漸漸消失在重重簾帷之後。
燭光搖曳，帶着淡淡的绯紅，映出模糊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到他伫立在少女床前，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的背影那般寥落，仿佛暗夜一抹憂傷的孤魂。
半晌，他慢慢俯下身，半跪在床邊，握住那少女的手，将頭依偎在她頰畔，就着這親密的姿勢，沉沉睡去了。
鳳雲仙依然筆直地站着，像一竿修竹，臉上凝着僵硬的笑，恍如殘花将盡時的凄涼，眼角卻靜靜淌下一滴淚，滑過嬌嫩的面頰，洇在嘴邊，盡是澀澀的苦。
風過影移，碧羅紗輕揚，燭光影影綽綽，搖碎了清冷的月光。
燭光下，伶仃的身影蕭瑟無比，如同一朵寂寞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