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幽靈樓道(第3頁)

“追他。”

“不,讓他去吧。”

“我不會傷害他,沒有必要害他,你比我更清楚,帶有死人臉的人,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的死亡。”“那麼,你為什麼要去追他?”

“現在距日落隻一會兒工夫,當他倒地的時候,總該有人在他身邊。你說過的,錢現在對他沒有用處。”

“你要搶劫一個死人?”

“閉嘴,你這個女人。我隻是跟蹤他,看他将死在何處,如此而已。”

金急忙出去後,米莉娜沒有再說什麼。她心想:多奇怪呀!走了這麼多年的江湖,假裝手相專家給人算命,直到今天才如此近地看到死人的面孔。

這樣的事情發生時,米莉娜還是個快樂的小姑娘。那時候,她和父母以及另外三個兄妹随同其他吉普賽人到處流浪,随遇而安,享受自由。她父親是個魁梧健壯的人,笑聲粗犷,渾身充滿活力。那天,父親正要和他的朋友外出打獵時,他抱起小女兒說再見。她注視着父親的臉孔時,突然開始尖叫起來,因為她看見父親的面孔開始腐化成一個可怕的骷髅。

她父親迷惑地放下她,怎麼也哄不住她那歇斯底裡的叫喊。

在父親出去很久以後,她才止住不哭,告訴母親,自己看見了什麼。

米莉娜的母親驚恐萬狀,她小女兒重新又大哭起來。母親制止了她的哭叫,告訴她,看父親臉孔的事,永遠永遠不要告訴任何人。

然後,她的母親離開,獨自坐在山楂樹下直到天黑。兩個獵人朋友回來了,而她的父親卻是被擡回來的。

從那天起,米莉娜的生活就再沒有快樂可言。

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時,她十二歲,米莉娜遵守諾言,從沒有說出她父親死亡那天她所預見的事。雖然如此,那情景一直存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母親對她變得冷酷而疏遠。好像丈夫的死是她的錯,她使丈夫死在别人的槍口之下。

米莉娜變成一個孤獨、沉默的女孩子。她隻有一個名叫瑪麗的好朋友,那是一個駝背的女孩。倆人經常無聲地玩上個把小時,把花兒當作船放在水中随波逐流。八月一個晴朗的日子,米莉娜看見瑪麗的臉孔又變成一個難看的骷髅,她驚叫着跑到旁邊的林子裡,待在那兒直到天黑。

當她回到住地時,發現吉普賽人正圍繞着一樣東西。米莉娜悄悄擠進人群,看見溺死的正是她的朋友瑪麗。這一次,她向一個幹瘦的老婦人一一瑪麗的祖母傾訴她所預見的一切。“那是什麼意思?奶奶。”她這樣問道。

在回答之前,老婦人靜坐良久。“孩子,你所見到的是死亡的面孔,在我們人類中,一代中或許有人有這種天賦。當你看見一個這樣的臉時,那個人便會在日落之前死去。

這并非是你的錯,不過,我們的族人知道的時候,就會回避你,他們分不清預言和犯罪。”“怎麼辦呢?奶奶,我不想做個怪人。”

“很抱歉,孩子,我也沒有辦法,隻要你活着,你就會看見即将死亡的人的死亡面孔。”

那件事之後米莉娜完全被人孤立。每當她走進某地,那裡的人唯恐避之不及。族人中隻有一個人嘲笑族人對死亡的恐懼,這個人就是金。他是個精力充沛、黑眼睛、黑頭發、三十多歲的人。

他注意很快成熟長大的米莉娜,當他向她求婚,請她一起去美國的時候,米莉娜一口就應允了。

在這個新的國家裡,他們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以米莉娜給人看手相和金給人打短工掙錢為生。米莉娜會在人群之中看見一個陌生人可怖的“死亡之臉”,每當這件事發生時,她就會很快轉開臉,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她和金都沒有朋友。多年來,她還不曾如此近地看到“死亡之臉”。

當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透過窗子,落在他們床上時,米莉娜醒來發現床上隻剩下她自己。後門吱咯一響,她裹在毛毯裡的身子緊張起來,“金嗎?”“是的,輕聲點。”“發生了什麼事?”“别說話,把我們的錢全交給你。”

米莉娜在床上坐起,抓牢毛毯,金在陰暗中隻是個黑黑的影子。“你闖禍了?”她問。

“不能怪我,當那人從進出口公司出來時,我走過去和他說話,誰知他競出手打我,我就順手一推,他就倒地不起。”“那人死了?”米莉娜說。

“是的,糟糕的是,我推他的時候有人看見。我躲了一個晚上,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來這兒找我,我連他的皮夾子都沒有弄到。”

米莉娜下了床,整整衣服。金趴在地上,用手在黑暗的地闆上摸索,直到摸到他要找的那塊松地闆。他拔開那塊地闆取出用油紙包着的鈔票,然後站起來将鈔票塞進襯衫裡,推開門簾,進入前面店鋪。

他用手打開窗簾,向外瞧着。

當米莉娜注視着丈夫的舉動時,陽光從窗簾裡透了過來,照在丈夫的臉上。

她以急促的聲音說道:“他們已經來了,在街口。”說着,放下窗簾,急急地走向後門,“到對面的舊房子中躲躲,避避風頭。”

金在門邊躊躇起來,米莉娜知道他正在等候她的親吻。可是她不但沒有過去,反而轉身,強行控制着因昏眩将要跌倒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