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情未了
我現在已經知道她死了,死了五天了,從女孩偷看我時起,已經五天了。她是病死的,據說臨死前還叫着我的名字,我知道她是回來找我了。
我又喝了口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我知道錯了,親愛的,我該怎麼辦?我慢慢走向了四樓的窗口,遠處一片的漆黑,恍惚中,我看見她對我微笑了。“我愛你!”“我也一樣。”我喃喃着向她身邊走去……
井底的故事
那個女人轉過頭來,長發遮住了她的臉,一絲絲像手一樣向我伸來,将我牢牢纏住,越拉越緊,漸漸扣入我的肉裡,仿佛要将我撕裂……
記得小時候,村裡沒有自來水,全家人吃的用的水全都要到半裡外的一眼大井裡去挑。所以每天清晨,我都會一大早起來,背上我的小竹筒,跟随父親踏着青石闆上的露珠兒去村口擔水。守在井邊的人很多,往往要排上一個長隊,人們就在相互問候中打發時光,有說有笑,一直等到太陽兒露出臉來,初升的陽光照在身上,如同披了一層柔和的外衣,非常舒适。
我問父親,咱家後院裡不是也有一口井嗎,為什麼偏要大老遠地趕到這裡來挑水呢。父親笑笑說,這裡的水甜啊,你沒看見,全村的人都喝這兒的水呢。
這是一個難以讓我信服的理由,在我看來,水就是水,淡而無味,全然沒有酸甜苦辣之分,于是我的嘴巴撅了起來。父親伸出食指刮刮我的嘴巴說,每天清早起來,活絡活絡筋骨,才能長就一副好身體啊。
可我想的卻是後院裡那眼早已湮沒在荒草中的井。井檐上早已苔迹斑斑,我曾經踮起腳趴在井檐上朝裡張望,看到的隻是黑汪汪的水面,我找了一塊石子扔下去,奇怪的是竟然沒有濺起一絲波紋。
村裡的孩子經常神秘兮兮地問我,你們家的那眼井,你不害怕嗎?你沒有看見過奇怪的東西從裡面冒出來?
我驕傲地擡起頭來,怕什麼?不就是一眼水井麼,還能鑽出一條蛇怪來?井欄下的草叢裡,每天晚上都有一隻蟋蟀叫得很響亮,那才是我最向往的東西,可惜沒有一次能夠抓住它。
為了證明我的無畏,我把小夥伴叫到家裡來,當着他們的面爬到井檐上,朝他們揮手道:“你們看見了嗎?你們敢上來嗎?”井檐上滑得厲害,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圍着它轉圈。直到奶奶哭喊着将我抱下來,奶奶頭發散亂,眼睛發白,樣子很吓人,對着井口叫道:“我知道你想要報複,可是你不要害孩子啊,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要我死,就托個夢給我,我馬上就下來。”
當天晚上,我在睡夢中仿佛聽見一陣笑聲從井邊傳來,于是我睡眼迷離地來到井邊。月光皎白,我看見一個和我一般大的小孩,戴着小西瓜帽,穿着一件大紅棉襖,正爬在井檐上朝我做鬼臉。
“你是誰?”我問道。
小孩不停地笑,手中拔浪鼓兒搖得咚咚響。于是我又問:“你是誰家的孩子,你家媽媽呢?”
小孩向我招手,我走到他的身邊,小孩指指井裡面,貼着我的耳朵說:“媽媽在下面,輕點兒,别吵醒了她。”小孩的臉很涼,雖然是幾乎貼着我,可我仍然感覺不到他呼出熱氣。
我心中奇怪,問:“你家住在這下面嗎?”小孩說:“是啊。”
我伸出手去摸小孩的棉襖,涼涼的,軟軟的,似有似無,卻很幹燥,一點沒有沾濕的迹象,我就說:“那裡面都是水,為什麼你身上一點都不濕呢?”
小孩不解地望着我,說:“沒有啊,這裡是我家門口,怎麼會有水呢?”
月已偏西,井口完全籠罩在井欄的陰影之下,我隻看到黑隆隆的一片。我凝望着小孩,他的臉很白,白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我問:“你一直都住在這裡嗎?”
“是啊,都住了幾十年了,從來沒人陪我玩,我孤單得很。”小孩低下頭來。
我的心中一熱,于是抓起小孩的手,說:“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
小孩眼中一亮,可是刹那間又低下頭來,低聲地說:“媽媽知道了,會罵的。”小孩突然緊緊握住我的手,“就是罵,我也不怕。”
"你媽媽還睡着嗎?"小孩點點頭。
我有忍不住地好奇,說:“可以帶我去你家裡看看嗎?”
小孩不放心地朝井口張望,似是害怕,握着我的手,緊了又緊,終于下定決心,說:“咱們是朋友,當然可以。不過,你要輕聲些,媽媽可厲害了……"
我從來都不會想到,原來井裡面還藏着一道階梯,我們手拉手沿着階梯往下走,小孩蹑手蹑腳,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我好奇地朝四面張望,可惜黑漆漆地什麼也看不見,隻是覺得裡面很大,空穴裡的風聲在耳邊嗚嗚地響。
突然間聽到一聲女人的咳嗽聲,我感覺到拉着我的手的小孩在劇烈地顫抖,“媽……”我正要問他怎麼了,卻感覺到手上一空,我伸手想去拉他,卻發覺他已經消失了,四面空空寂寂,隻有黑暗。
我聽到一陣湧潮般的聲音,嘩啦啦嘩啦啦,不一刻就感到有水不住地朝我的腳上湧,慢慢沒過膝蓋。我于是沒命地往回跑,可是腳下一空,原先的階梯竟全消失了,我一下摔倒在水裡。我大聲呼救,可潮水湮沒了我的聲音。
我于是奮力向上遊去,卻是怎麼也遊不動,我的雙腳被一窩絲纏着,根本無法掙開,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摸到的隻是滑不溜手的青苔和井壁。井水沒過我的頭頂,我在絕望中掙紮。
當我醒來時奶奶正在用艾草熏洗我的全身,奶奶眼中帶着無盡的疲倦,口中喃喃地道:“都是我的錯,是我當年無知,害了你們母子倆,你要報複,就報複我一人,求你不要為難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