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候多希望出現一個人,她會是那個人心裡永遠最重要的存在,是所有一切的前提和唯一。
來黎川之前,大伯娘嫌棄地同她說:“南枝啊,以後去了你小姨家,可不要要像現在這樣不知好歹了,要做個乖孩子,學會怎麼讨長輩喜歡,你在雲光不高興了,還能對我們甩臉色,找你爸爸告狀,這以後去了黎川,那可是找不到人了,雖然現在通訊發達,但有什麼事,也是沒辦法馬上搬來人給你撐腰的……”
大伯娘的話刻薄又尖銳,她的聲音像是生鏽的口哨,一聲一聲刺的她耳朵生疼,大伯娘說這些話時,眼神裡還帶着點隐隐的快意和鄙夷,她知道大伯娘不過隻是想刺激她,所以故意說得這麼難聽。
但不得不承認,她做到了。
孟南枝和小姨家原本相處的就不多,幾年才見一回,而大伯家一年卻能見好多回,可是大伯一家依然不喜歡她。
她不知道小姨一家會不會接納她的到來,小姨和姨夫會嫌她麻煩嗎,表姐會讨厭家裡多了一個人嗎?
如果小姨一家也不喜歡她,那她又該去哪裡呢?
也許确實如大伯娘所說的那樣,她不是個讨人喜歡的孩子。
她帶着滿心的忐忑和擔憂,坐上了那輛開往黎川的綠皮火車,惶恐不安地來到了黎川。
在小姨家,她做出的每一個舉動時,都反複在心裡提醒自己,要聽話、不能給别人添麻煩。
她是那麼的不習慣南方,南方的蜘蛛,又黑又大,速度快到她根本打不到,也不敢打。
剛到黎川的那段時間,正值春日雨季,天氣陰晴不定,淋淋漓漓下了幾個月的雨,因為忘記帶傘而被阻攔在路旁的屋檐下時,她突然羨慕屋頂角落裡的鳥兒,叽叽喳喳好不熱鬧,她以後也想有一個這樣的家。
明明有父母,卻要被寄放在親戚家的她又多餘又麻煩。
小姨很溫柔,小姨夫也比想象的更加和善,表姐對她十分友好,這一切都遠遠超出了她的心裡預期,可她還是什麼也不敢說,在大伯家遭受的冷眼,使她越發珍惜這份溫情。
她越發小心,因為小姨一家對她好,她總是覺得對小姨一家存了虧欠,她把所有的不習慣都藏了下來,自己偷偷地克服,想着這樣少給小姨他們添幾個麻煩,她心裡也能好受一點。
那個時候的她,如何猜得到,未來真的會有一個人注意到那些她不敢開口的小心翼翼。
那輛綠皮火車帶她奔赴的,原來是這樣的一場春日。
黎川的香樟清新淡雅,她坐在窗邊,每天下午都能看見少年拎着運動包從樹蔭下匆匆而過,有一回,身後有人喊住了他,他轉身揚聲同那人打了個招呼,轉眼卻看見孟南枝坐在教室的窗邊,又高興地擡手揮了揮和她打招呼。
香樟的果子砸在他的頭上,小小一個,砸的他瑟縮了一下。
她心中的明月依然那麼皎潔,黎川的香樟也依舊綠意盎然。
時至今日,孟南枝仿佛還能感受到香樟果被踩中時炸開的細微觸感,散發出的清新而獨特的香味,駐紮進了她安靜且平淡的青春裡。
一晃多年,經久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