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向前走了幾步：“我不想你和你爸一樣，去觸碰法律的紅線，所以你這幾天的行為，有些過了。”
沉穩的目光悠悠，在他面前駐足道：“你喜歡隋昕，想把她搶回來，你手裡的子彈已經足夠了，不需要某些額外的手段，甚至不用你做什麼。”
年齡賦予的氣質讓那身體雖然精巧，卻有種不可一世的力量。
“之前你回來我沒有說，但現在不得不說了。”
周霄前看，以為的責罵卻沒有到來。
女人工整地看着他，眼神忽然一柔：“我缺席了你十五年的人生，也錯過了告訴你很多。”
那身體在一步之外，用一種廣博也深遠的情緒覆蓋住他：“是我的錯。”
肖母輕輕上前，擁住那已長成無法環抱的身體：“媽媽是愛你的，如果當年我有辦法，如果我不是遷就你父親，或許你就能成為更好的你。”
女人眼裡散落着零散的時光。
“媽媽不想去解釋或推卸什麼，可惜當年我除了姓肖以外，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沒有。離開你爸爸我隻能回家，而家裡對我早有定位，不會由着我帶回異姓的孩子，那會妨礙他們計劃好的，我的下一段婚姻。”女人停了停，“我那時給他們跪過一整天，也用不嫁相逼，可換來的結果是，他們同意你回去，但要從此與周家斷絕關系，改名從姓。”
肖母擡手捋捋周霄鬓發：“我那時也想過一意孤行，但你爸爸，他或許永遠都不會告訴你，他那麼傲氣的人，竟然低頭在我面前，甯願放棄所有，也要把你留下。”
“所以我心軟了，周家三代單傳，我知道他可以沒有我，卻不能沒有你。”女人仿佛透過眼前光景觸到了某些久遠的過去，“而把你留下，就是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遺憾。”
同樣淡薄的紅唇動動：“後來我嫁了，又離了。我賠上自己十多年的兩段婚姻，才愚笨地學會了一些顯而易見的道理，又用對你的想念，自省出了所有悲劇的根源。”
周霄看着眼前，看着那風姿迤逦的身影換上些許不同。
“所以我又用了十年，”女人說，“從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走到今天，因為我清楚地明白了，隻有讓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才能穩定地去看待這個世界，去理解和尊重你周圍的人，你愛的人。”
對面輕渺道：“可惜我懂的太晚了，也錯過了在最合适的時間告訴你。”肖母上前，緩緩伸手，“所以不怪你，肖遇，但我希望你能試着去理解。”
周霄被那恍然的溫暖燙着，九歲之後，他第一次被這懷抱擁緊。在他模糊的記憶裡，自己還隻到對方胸口，而現在，他已要配合着深深彎腰。
十五年确實是一段不短的時光，也在他心裡打下了太深的缺口。
所以在之後的歲月中，即便他身邊有過太多的追求者，讓愛情或性之于他，不過是唾手可得的玩意。可在他内心深處，卻一直有個定格在九歲的身影，無聲地蜷縮在原地，無法回答自己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他真的值得被愛嗎？
世界戲弄般給了他兩套相反的答案，也将他從潛意識裡撕裂成不同的人。被抛在記憶深處的少年，和那個已經長大的、一身優越的他。
周霄在對面點到為止的輕觸裡深深吸氣。
他很想問個問題，一個藏在心底多年的問題，可開口的勇氣已被十數年孤獨的人生磨砺沒了。
他想問，究竟哪個才是真的他？少年，周霄，亦或如今的肖遇？似乎每一個都有存在的理由，卻又承載着各自不同的靈魂。
周霄嘴唇輕動，卻終是無言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