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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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時我嫁給玄淩,彼時他尚未封王,于先帝面前卻得臉了些,多半是靠着我祖父的面子。畢竟是首輔大臣的孫女婿,隻這一點就足以抵消他出身的低微。
新婚之夜他喝得爛醉如泥,我察覺出他情緒不佳,隻以為是先帝沒到場親賀,他失落不忿。
可他看我的眼神也很不對勁,連撫着我臉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似乎正飽受着掙紮折磨。
我來不及細想,就被他撲上來吻住,發了狠一般的輾轉吮吻,像是發洩又像是失控,把我的嘴角都咬破了。
那一夜,他一點也不溫柔。
雖然第二日就輕言軟語地同我道了歉,但似乎一夕之間就同我客氣起來,很有夫妻間的相敬如賓,卻沒了親密和纏綿。
我觀察過,思考過,試圖跟他溝通失敗後,也發脾氣鬧過。他起初隻是哄我,漸漸開始躲我,卻始終不承認我所說的微妙改變。
更多的時候還是對我很好的,甚至讓我都以為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了。
家教和修養不允許我像個潑婦一般疑神疑鬼纏鬧不休,便隻能将這一切歸結為男人新鮮感褪去後的平淡和在妻子面前需要保有的威嚴。
若是這樣想,日子便還能過,舉案齊眉也是好的,就當那些少女心動的旖旎憧憬不曾有過吧!
抛卻這點,玄淩确實是個很出色的夫君,他有城府有手段,于政事和朝務上都極有見地,敢想敢做,加之他的兄弟們都十分平庸且敗絮其中,不過略施小計就能栽大跟頭,越發顯得他出衆。再有我母家做後盾加持,短短三年,他就榮封東宮。
不久後先帝病逝,玄淩登基為君,封我為皇後。
他端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接受我的跪拜,面色溫和,眸中卻無喜色,周身皆是疏離。
那一刻我便知他不再是我的夫君,而是成了君王。
我心頭刺痛,卻隻能得體地微笑,看着他眼中毫無波瀾,日後又漸生戒備。
對,戒備。
雖然表面上恩寵如前,對我也敬重又寵愛,但玄淩确實在防着我。
我看出來了,卻沒再同從前那樣去問,都是徒勞,還容易觸怒龍顔,畢竟他早已不是那個說着舍不得我為難的少年了。
這些改變我不知緣由也無力阻止,便隻能接受,就像我當初選的路,隻能自己堅持走下去。
我從未對家人提過這些事,隻是明裡暗裡多次提點他們要恪守為臣的本分,萬萬不可僭越。
皇宮真是天底下最豪華的牢籠,最會消磨人的風骨和意氣,還有真心。
時日久了熱血漸涼,我便看淡了許多,連玄淩左一個右一個的美人收進後宮,我都能端着笑臉恭賀。
罷了,至少我還是皇後,隻要能誕下嫡子,有個寄托和依靠,便不再執着了。
遺憾的是,四年間,有的妃嫔已經生了兩個,我的肚子還毫無動靜。
玄淩安慰我是體虛的緣故,便吩咐太醫将我看顧得更仔細些,補藥和膳食都精細的很,從不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