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時會問我,怎麼能明白那麼多人心陰暗,教她那麼多詭道法子,把見過世面的蔣老爺都蒙哄過去。
我笑言,我是從哪裡來的,逃難來的。她在府中金尊玉貴地長大,而我自小,不看透炎涼冷暖恐怕活下去都難。
我與她一同在府中明争暗鬥,情誼自然不比尋常。
她庶母已經被我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給按得死死的,無法興風作浪。
我們幾乎沒吃過虧。畢竟她庶母隻是圖些府中大權,和我這種不用心便得死的人沒法比心機。
我最後一次出手,是她庶母想誘我投靠她,拿些銀錢引我動心。
我自然不從。我将來規劃的是跟着小姐進将軍府,哪裡是這些蠅頭小利可誘。
可她庶母好歹在府中還能說上話,見我不從她惱羞成怒,趁小姐不在,拿個由頭命人亂棍打我。
我當時心裡便是一涼,隻怕今日命喪。誰知我被打得皮開肉綻,眼看上不來氣時,小姐回來了。
我仍記得,她情急下連喝住下人的工夫都沒有,合身撲在我身上,将我護在下面。
下人一驚,手一偏,棍子打到她頭上,鮮血直流,差一寸便到臉上。
大戶人家的小姐被下人打到差點破相,還是庶母指使,傳出去簡直笑話。
蔣老爺聞聽大怒,再加上小姐的梨花帶雨,我的話裡藏刀。她庶母本就有失寵迹象,這下真的全盤皆輸。
我的小姐訂到鎮北将軍府,這件事穩如磐石。
3
我躺在下人房榻上,将養我滿是傷痕的身體。小姐哭腫眼睛,端着親手熬的湯藥來,親自喂我,推托不得。
我看着她為我流淚擔憂,當下心裡一熱。能撲上來替我擋棍子的人,當真不多。
我握住她的手,心裡暗自說,不管她撲上來時是為了救我還是施展苦肉計扳倒庶母,我從今日起,隻真心待她。
我還在暗想,她已經開口,她說不管我幫她是真心還是為了跟她嫁到鎮北将軍府,擺脫丫鬟身份做個侍妾。今日我沒有叛她為她挨打,她今後隻真心對我。
那一日不管何時想起,我都會微笑。打我出生,這麼暖和的時候不多。
扳倒庶母,即将嫁到鎮北将軍府,這兩件大喜事同時發生,她頓時輕快了許多。
府裡沒了對頭,沒人等着害她,她借個個時節賞花踏青拜月遊湖,不再像從前拘在府中不敢出門。
蔣老爺心疼她差點破相,也不過分拘她。
全府隻有我勸她,快嫁人了,不能總是任性出門。
可她之前被壓得着實喘不上氣來,一旦放松了,不是那麼容易被拘得住的。
見我勸得多了,她索性出門不再帶我。
我一個丫鬟,即便和小姐再親密,畢竟尊卑有别,也隻能閉嘴不說。所幸婚期快到,再由她玩幾天也就該收心嫁人了。
不出兩月,婚期快到。我忙着替她準備嫁人瑣碎,無暇顧她,隻知她日漸沉默消瘦,卻也實在沒空留心。
我就疏忽了兩個月,她便出事了,還是在嫁人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