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主動握住他的手,再也舍不得松開。
12
離開皇宮前,皇上單獨将我留下,宋清臨明顯緊張起來,我卻低聲說:“夫君,你等我,我很快就來。”
空蕩蕩的大殿裡,隻有我和皇上兩人,我們已有八年未見,從前我總叫他太子哥哥,可如今時過境遷,我們都不再是年少的模樣,那聲太子哥哥也早已随時間掩埋。
他眼中流露出内疚和心疼,甚至還有年少時的眷戀,我将頭别過去,隻裝作未曾看見。
他說:“妍妍,我知道你恨我當年懦弱,這麼多年我也怨恨自己,可現在不同了,我是皇上了,我可以保護你了,你回來好不好?皇後這個位置我一直留着,因為除了你沒有人能配得上。”
我輕歎口氣:“皇上,民女很感謝你為鐘家恢複名譽,但鐘玉妍已經死在八年前,民女現在叫常離,人生無常的常,颠沛流離的離。常離根本當不得皇後,還請皇上從此放下。”
我又說:“而且常離已經嫁人了,她擁有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夫君,此生隻要他就夠了。”
皇上嫉妒道:“他不過一個酸腐書生,當真還能比得過朕嗎?”
“是,他永遠比不了皇上,他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勢,也沒有滔天無比的财富,他甚至都入不了從前高高在上的華陽郡主的眼,可就是這樣的他給了常離從未有過的安全感,這世上沒有人比得過他。”
“他明明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卻偏偏用一己單薄之力擔起鐘府的五十條人命,整整八年了,沒有人還會記得當年的鐘府,沒有人在乎那些流離失所的亡靈冤魂,隻有他,隻有他還記得。”
“我永遠無法想象他是如何在亂葬崗裡一點一點扒出他們殘軀的屍體,又為他們矗立起一座座墓碑,他将他們放在心底最深處,他給不了他們名字和上好的棺椁,唯有幾束殘香,幾杯薄酒,幾句告慰,讓他們尚能感受這世間最後的溫暖。”
“這世上最艱難的事情,并非人生無常,徒遭諸多厄運,而是始終如一,終生都在堅持一件事,并将它牢牢印刻在心裡,讓原本無關的人為着這件事拼盡全力,即便撞得頭破血流依舊不肯放棄。他會遭受一切無法想象的阻礙,他會被肆意踐踏尊嚴與驕傲,他會在頃刻間失去所有。可他并未停下,依舊勇往直前,孤獨遠行。”
“他勇敢,正直,善良,無畏,他是常離的好夫君,他是皇上的好忠臣,他更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好官,這就是他,宋清臨。”
皇上聽完沉默許久,最後才問:“你選擇他是因為感恩嗎?”
我正要回答,他卻無力地笑笑:“罷了,你走吧,鐘府的事你不用再擔心。”
我出來後就看到融融陽光無聲灑落,宋清臨站在裡面,我走過去,将手放進他的掌心。
皇上以為我對宋清臨是感恩,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在三年前就愛上了那個風華意氣的書生。
那年我剛回京城不久,妄想為鐘家平反的我卻找不到任何懷疑的人,而我又想去亂葬崗找尋鐘家屍體時發現早就成了荒地,心灰意冷下我隻想一死了之。
我跳入河中,卻碰到了路過的宋清臨,他将我救下并說:“死不是最可怕的,隻有活下去才最重要。”
他眼神堅定有光,說話擲地有聲,那一刻,我決定聽他的,好好活下去。
後來在春風樓,我因做錯事被老鸨責罵,又是他替我解圍,明明是萬人追捧的清貴公子,卻願為我這樣身份卑微的妓子說話,那時候我的心暖暖的。
再後來,他經常同貴族子弟來春風樓喝酒,他白衣素冠,長發如墨,儒生之氣盡顯,手中狼毫一橫一豎在白紙上洋洋灑灑,五步成詩,如此才華橫溢的模樣,舉手投足間,風景自成。
沒有女子不為他心動,而我亦如是。
隻是我愛得卑微,愛得渺小,從不敢靠他太近,隻能遠遠地瞧上一眼,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