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火起,偏不遂他意般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悠然說道:“你今日這親恐怕是結不成了,我心悅于你,你随我回宮吧。”
他愕然擡頭,我的禦林軍士們卻訓練有素地将他圍住,“客客氣氣”地将他“請”上了林外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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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語成了禦前禀筆,粗布衣衫換成了雲錦長袍,那頭墨色長發被細細地編成發髻纏繞在頭頂用一頂玉冠壓住,兩縷劉海垂落在臉頰兩側,更襯得他面似銀月、目若朗星。
我單手支頤靠在龍椅上凝望他,仿佛又看見當年的新科狀元緩緩向我走來。
那一年我還不是萬人之上的奉主陛下,我是錦官城中嚣張跋扈的長公主,鮮衣怒馬少年時會調戲全帝都長得好看卻又立志效忠朝堂的少年兒郎,最喜看他們敢怒而不敢言的瑟瑟發抖模樣。
母皇是大曆皇朝的第三代女皇,膝下僅有一子一女。長女是出自正宮皇夫的奉賢長公主,次子是銘妃名下的端嘉皇子。大曆皇宮中皇子和公主皆有繼承皇位的資格,衆臣工搖擺不定地看着我與二弟在宮牆内外明争暗鬥。
若我為皇太女,那貴族後院的上好男兒們便要争奇鬥豔着謀一謀我的皇夫位;若二弟繼任皇太子,那高門貴女們便能嬌羞着入那後宮門。在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之前,臣工們隻得将族内适齡男女都以同樣的方式嬌養着,以便能在日後的選秀上立于不敗之地。
相比起文韬武略不錯個性卻略為陰郁的二弟,母皇顯然更偏愛我這個嚣張跋扈卻又好色多情的大長公主。可她深谙帝王之道,那遲遲未定的皇儲人選讓我和二弟都卯足了勁在朝堂上證明着自己。
那三年一度的春闱科舉中,母皇欽點我為主考官,我欣喜若狂地隻以為這是立儲的重要信号,卻在那殿試上遇到了此生摯愛。我對沈言一見鐘情,令得曾被我調戲過的有為兒郎們都齊齊松了口氣。
沈言是那年的新科狀元,未及弱冠便已學富五車。我立在母皇身旁環顧着一衆莘莘學子,眼睛在掃到沈言時便再也挪不開眼。
他端坐在考桌的第一排,腰背挺直,奮筆疾書,那微挽的袖口露出一截玉色肌膚,亮得恍若集滿了天地之光。三炷香在案爐上幽幽燃過,他輕舒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毛筆,躬身與他人一同立到了等候區中。
我擡起手臂從母皇手中抽出他的答卷,滿眼隻看到蒼虬有力的字體。母皇欣賞他的才華,圈定前三甲後着重對他進行了考察,他就母皇的治水考題侃侃而談,不經意地擡眸間總算讓我看清了他的全貌。
他有着極其俊秀的眉眼,臉上是少年男兒才有的朝氣蓬勃,偏浸潤了多年的書卷氣息讓那抹子陽光斂于周身,隻淡淡地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溫文爾雅來。
母皇龍顔大悅,點他為頭名狀元。他不急不躁地跪地謝恩,擡首時不經意地掃過我的方向。隻一瞬,我就仿佛聽到了胸腔中根本壓抑不住的心跳聲。
3
莫語走至我的跟前,二話不說便撩起袍子跪在了冰冷的地磚上,他雙手緊貼在耳側,以額觸地:“還請陛下放了草民,雖草民未過門的妻子舍草民而去,但草民所求向來便不是大富大貴,草民隻想正經找一個妻子,和她同老罷了。”
我自擄他回來便派人通知了他嶽家,平民百姓哪敢和皇家争人,當機立斷地撕了婚書将女兒另許他人,隻言與莫家阿語再無瓜葛。
莫語自收了信息後愈發沉默起來,我給了他幾日思考的光景,直至今日,他才換上我準備的衣袍說來見我。我本以為他已想通,卻未曾想到聽到的竟是這番言語。
他的模樣在此刻和沈言的重疊到一處,就連談到此生愛戀時都相同地抿起唇角,臉頰處若隐若現的梨渦,将千般風流和萬般情思訴盡。
“莫語,朕給你講個故事吧。”他惶恐地被我扶坐在一旁,我卻不再看他,随意給他斟了一杯茶後,便開始慢慢回憶着那些青蔥歲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