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枕天下(六)
大殿之上空寂無聲,氣氛如同浸了冰,趙容神色淡淡,眼裡卻翻滾着黑色的濃潮,令人心驚。
“以庶人之禮下葬,不必入帝陵。”
帝妃不入帝陵,相當于否定了沈薔的皇後名分,此後雍熙帝的傳記中都不會有她的存在。
殿中衆人噤若寒蟬,七喜弓腰應下。
趙容咳嗽兩聲,正欲站起,卻一陣眩暈,胸口驟然一疼,猛地嘔出一口血。
茶杯被掃落在地,衆人被驚醒,七喜尖叫一聲,急急攙扶趙容,趙容使盡全力推開他,又嘔出一口血來。
鮮血濺在被茶染濕的地面,漸漸變了顔色,趙容倏地睜大雙眼,又驚又怒。
“毒!”他止不住地咳嗽,癱軟在地,疼得渾身顫抖,“毒不是下在藥裡,是,是下在茶裡!叫太醫,太……醫!”
“不,不對!若,若是如此,沈薔不會自絕!”他驚疑四顧,顫抖着手,厲聲命令,“叫太醫!”
然而七喜臉上擔憂焦慮之色不減,卻一動不動。
“不必叫了陛下。”清朗的女聲倏爾響徹大殿,禦前侍衛這才反應過來,猛然拔刀,下一瞬,身側生死與共的同僚已舉刀屠來,猝不及防間便丢了性命。
剩下的侍衛整齊有序向中心拱衛,單膝下跪。
我一步一步走進大殿,時隔兩年,再次站在大慶最至高無上之地,盡情呼吸屬于權利的空氣。
血腥,誘惑。
如此令人着迷。
我微微一笑:“陛下為沈家反賊所害,身中奇毒,命不久矣,即刻通知誠王,誅殺沈留一黨,所有參與謀逆之人,格殺勿論!”
趙容怔怔看着我,突然喘息冷笑:“竟然是你,竟然是你!”他哈哈大笑,半晌喉間發出低吼,“朕錯了,朕錯了!當初就應該殺了你!”
我心下平靜,這雙從來無争的雙眼終于壓抑不住滔天的野心,明晃晃地昭示我的瘋狂。
“可惜,我博的就是陛下的一分心軟。”
我走上禦案,七喜扶着趙容退到一旁,我撚起狼毫,在空白的聖旨書寫,趙容在七喜的“攙扶”下不得動彈,眼睜睜看着我寫下“楊氏封後,太後攝政”,臉色已然青白。
一年多處理政務的經曆,我與趙容的筆迹早已一般無二,即便是日日奏對的内臣,也隻會懷疑這是我和趙容的一場戲,而皇帝隻是被沈家意外毒害。
我淡淡一笑。
玉玺舉起又重重落下,便注定了這巍巍皇城的下一任主人。
為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我看向趙容,他唇色青紫,奄奄一息,曾經坐擁天下的王者如今生死不過我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