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饒命啊!”一個年老的劊子手涕淚橫流,砰砰磕頭,“是……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李嬷嬷……她……她塞給小的銀子,讓小的行刑時……利落點,讓程家老爺……多受點罪……小的……小的鬼迷心竅……”
“是李嬷嬷逼我們誣陷程公子的!”一個小太監尖聲哭喊,“她說如果我們不按她教的話說,就把我們打發去慎刑司……我們沒辦法啊陛下!”
“皇後娘娘說……程家小姐狐媚惑主,留着程家是禍害,要……要斬草除根……”
一句句供詞,像一把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謝玄舟的心上!
他想起程若魚跪在禦書房外,額頭磕得血肉模糊,嘶聲力竭為他家人辯白的樣子。
想起他當時是如何不耐煩地打斷她,如何斥責她“懷恨在心”、“不安分”,如何為了安撫葉宛霜那微不足道的顔面和眼淚,就輕易地……下令将她滿門抄斬!
甚至,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還下令……将她父兄的屍骨掘出鞭撻!
“噗——”
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
謝玄舟強行咽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扶住了禦案才勉強站穩。
巨大的悔恨和自我厭惡,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将他淹沒!
他錯怪了她!
他冤枉了她!
他親手,将她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什麼“心儀之人始終隻有宛霜”?
什麼“後位隻能給最愛之人”?
全是自欺欺人的狗屁!
如果他真的隻愛葉宛霜,為什麼在冷宮那三年,陪在他身邊、給他溫暖、讓他心生動搖的人,會是程若魚?
如果他真的對程若魚隻有利用和責任,為什麼在得知她“死訊”時,會感到滅頂的恐慌和空虛?為什麼在回憶起過往時,心會痛得像被淩遲?
他不能沒有她。
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那個像野草一樣頑強、默默為他付出一切的程若魚!
是在哪個瞬間?
或許,是在冷宮寒冬,她将唯一的厚被子裹在他身上,自己凍得瑟瑟發抖,卻還對他露出傻氣笑容的時候?
或許,是在他重登大寶,她卻因為身份低微隻能屈居妃位,卻依舊默默在昭陽殿點亮那盞燈,等他到深夜的時候?
又或許,更早……早在他還是太子,因為不願讓葉宛霜陪他受苦,而選擇拉她這個婢女代嫁,葉宛霜竟也欣然同意的那一刻起……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卻不願與他共患難的女人,就已經在他心裡失去了分量。
而那個被他視為棋子、卻義無反顧陪他墜入深淵的程若魚,早已悄無聲息地,走進了他冰冷的心。
隻是他蠢!他瞎!
被所謂的“白月光”執念和愧疚蒙蔽了雙眼,直到徹底失去,才幡然醒悟!
謝玄舟猛地将禦案上所有的供狀、奏折、筆墨紙硯,全都掃落在地!
噼裡啪啦的碎裂聲在殿内炸響!
下方的囚徒吓得癱軟在地,屎尿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