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社?員得意地笑,仿佛非常了不起。
沮守附和着?笑,他對芋頭沒有一絲的喜歡。
他是冀州人,到荊州之前從來沒有吃過芋頭,更不曾一日三餐,餐餐都?是芋頭。
荊州人怎麼會?喜歡吃芋頭?荊州人都?是魔鬼!
沮守心裡罵着?,臉上的笑容不曾少了一分。
荊州每年都?會?豐收海量的芋頭,然後接下來一個月内每天都?隻有芋頭吃。
沮守再不喜歡,再憤怒,再腹诽,依然隻能擠出笑容,大口地吃芋頭。
一個老農慢悠悠走?在沮守身邊,随口問?道?:“老田,你今年五十幾了?”
沮守已經習慣了假名和假年紀,微笑道?:“老漢今年五十一去了。”
那老農笑道?:“你不行啊,才五十一。我今年五十八了。”
他得意地道?:“我爹不到三十歲就死了,我娘活到了四十歲,我如今五十八了還身體健康。”
沮守微笑着?點頭,這老農每日都?會?唠叨幾句爹娘早逝,而他身體健康雲雲,整個農莊人人都?知道?這老農的身世。
這老農的爹被強行征召去打羌人,然後無聲無息地死在了戰場上;
老農的娘運氣?還算不錯,有個兒子在,不曾被吃了絕戶,但是女人當男人用,在地裡辛苦了多年,最?終四十歲就病死了。
沮守平靜地看着?那老農,可憐的故事聽多了,心腸就變硬了,竟然不覺得這隻是銅馬朝普通人縮影的老農有多麼可憐。
哪怕那老農自己也不覺得比别人可憐。
大家?都?這樣,又有什麼可憐的?
那老農咧嘴笑着?,用力捶背,道?:“不過我的背越來越彎了,不知道?還能幹幾年農活。”
沮守淡淡地道?:“若是幹不動農活了,怎麼辦?”
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一絲波動。隻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憤怒和惶恐。
不是因?為隐藏在農莊的他自己也會?幹不動農活,也會?不知道?吃什麼,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而是因?為這平民的生活竟然讓他陌生無比。
《論語》講過鳏寡孤獨該怎麼活下去嗎?
《孟子》講過老無所依又該怎麼辦嗎?
沮守從來沒有聽過一個門閥士人讨論年老後吃什麼,會?不會?餓死,是不是老到走?路都?走?不動了,依然要拿着?鋤頭在地裡幹活。
門閥士人的老人老了之後與年輕時的分别隻有不能騎馬打獵了,不能一日禦十女了。
權柄,地位,美酒,佳肴,華服,華床,怎麼會?有區别?
沮守面對全新的、未知的、卻?現實無比的世界,憤怒又惶恐。
世界為何是這樣?他是不是不小心到了地獄?
農莊的空地上,姬梓涵穿着?縣令的官服,傲然坐在椅子上。
以前身為貴女的時候,會?有人為她打扇子,遮陽光,如今這些?體貼的服侍是再也享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