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10頁)

年一過,轉眼就是開春。

陳子輕打着噴嚏離開雞棚,他的袖子跟領口都有一圈毛,還是冷,心裡想着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在炭火盆裡多加幾塊炭。

風裡有血腥氣,陳子輕走近點看了看,養了一年的豬仔躺在雪地裡,被開膛破肚大卸八塊,他掉頭打着路邊被雪壓下來的枝條去見曹秀才。

阿旺半路出來接他,和他一塊兒走在雪中。

自從張老爺死了以後,翠兒就回老家了,她沒能親自手刃小姐的仇人,老天替她做了,總歸是大仇得報。

一進冬天,曹秀才那兒的冷清程度大幅度飙升,什麼都是冰的。

或許是他有一頭,和雪一樣白的頭發。

院門半開,陳子輕把縫隙推大點邁步進去,反手帶上門穿過小院到屋檐下,他仰頭看窩裡的幾個小黑腦袋:“燕子啊燕子,你們怎麼不往南邊飛?”

燕子蜷縮在窩裡,沒有理他。

陳子輕又問道:“你們不冷啊?”

“肯定是冷的,雪停了就趕緊去南方吧。”陳子輕說,“你們等天暖和了再回來,窩還在,秀才也還在。”

燕子還是沒從窩裡飛出來露個面,陳子輕搖搖頭,按下憂心去陪曹秀才談風雪,說來年。

他過幾日再來,燕子就不在窩裡了,曹秀才掀開被褥給他看:“崔兄你看,我将它們放在床上取暖,它們定會順利度過寒冬。”

陳子輕戳戳燕子并不僵硬的翅膀,這樣好像可以。

曹秀才捧書讀給燕子們聽。

陳子輕沾光聽了會,說:“秀才,明晚記得到義莊來吃年夜飯。”

“好。”曹秀才應了聲,叫他把阿旺牽回去,“燕子在我屋裡,阿旺總要湊上來,那會吓到燕子。”

“那我先把阿旺帶走。”陳子輕踢踢門前的黑狗,叫上他回義莊。

年二十傍晚,天地一片銀白,邢剪去地窖拿酒,魏之恕在檢查各個屋子的春聯,檢查完了就去雜物間拿鞭炮綁在竹竿上面。夥房彌漫着濃郁的肉香,陳子輕被管瓊喂了吃了幾塊紅燒肉,他揣着食物帶來的熱量,冒着風雪去叫曹秀才。

院裡靜悄悄的,陳子輕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來得突然,卻又無法驅散。

陳子輕快速推開屋門跑進去,看見一雙腳在半空晃動,他兩腿發抖地跌坐在地,仰頭時臉色煞白。

一根繩子打了個結懸在房梁下面,挂在上面的人垂手垂腳,懷裡有點鼓,隐約可見牌位邊角和燕子羽毛。

——

陪了曹秀才快一年的兩隻燕子,和它們後來生的燕子寶寶沒能過完這個冬天,全死了。

曹秀才上吊了。

他根本沒好,隻是外面看着在逐漸愈合,裡面早就爛了,一直爛着。

這個阖家歡樂的晚上,義莊臨時處理一具年輕的屍體。

曹秀才沒給自己準備棺材壽衣,他穿的是彩雲生前給他做的藍色長衫,棺材要用半成品加工,隻能等年後再做。

風似刀子刮在窗紙上面,曹秀才躺在停屍闆上,旁邊是一對燕子夫妻,和二隻小燕子,他的懷裡是他亡妻的牌位。

一家人都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