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5頁)

又是一年元宵節,邢剪沒讓兩個徒弟跟着,他一個人去了鄉裡,此時的他輪廓線條一點多餘的肉都沒有,皮挂着骨,猶如堅硬冰冷的岩石。

今年還是禁止在江裡放花燈,隻準去河邊放。

依舊是那條河,依舊是擠滿了人,飄了大片大片的花燈,隻是沒了他的小徒弟,他的小娘子。

邢剪在坡上坐到人們陸續離去,河邊空無一人,他起身,邁着酸麻的腿走過去。

河上有船隻,是老漁夫在清理花燈。

邢剪掃了眼就收回視線,他蹲下來把手伸到水裡,做出撥花燈的動作,腦中猛地閃過什麼,邢剪嘶吼着叫住老漁夫,問起有年元宵是否也清過花燈。

“年年都清。”老漁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有時是我,有時是别人,你問的那年,剛好是我。”

邢剪的胸口起伏過大:“那你有沒有,有沒有,”

老漁夫隻是清花燈,他哪知道花燈裡的祝福,有什麼好問的呢。

“我會看。”老漁夫把船劃近些,放下船槳橫在船頭,他彎腰去拿一盞花燈,從裡面找出字條念出來,“燈要燒掉,我不讀給老天爺聽,那就隻是一捧灰。”

“當年,我的小徒弟寫下過心願。”邢剪啞聲。

老漁夫問道:“什麼樣的燈?”

“方形的。”

老漁夫看了看船上和河裡的燈,都是方形的,都是一個樣,年年如此,他卻說:“我想想。”

邢剪的嗓音更啞:“也許是,師傅,我想你長命百歲?”

“我有印象。”老漁夫若有所思片刻,确定道,“我讀過那句祝福。”

邢剪低笑出聲:“老子就知道。”

說的人說了聽的人想聽的,這本該是個好結局。

邢剪一屁股跌坐在了河邊,老漁夫上了岸,問他怎麼了。

“我……”邢剪面部神情模糊不清,他捶打撕裂劇痛的心口,艱澀地擠出話,“難受……”

老漁夫說:“難受酒喝點藥,睡一覺。”

“嫌藥苦就喝酒。”老漁夫拍了拍腰間葫蘆酒壺,

“我這就有酒,

喝不喝?”

邢剪哽咽,一遍遍地說着話,說他難受。

老漁夫一把歲數了,硬是把他背回了義莊,離開前被他抓住衣服,對上他似魔障又似清明的眼。

“老家夥,你把沉船的大概位置賣給俞有才,你……”

老漁夫先是悚然一驚,随後就放松下來:“我無意間落水,瀕死之際發現了那個秘密,本想守到死,是我那個不孝子害我,我無法才用秘密做了筆買賣。”

“我不知道沉船裡有冤魂,對于他們的死,我是對不住的。”

“但真正要他們命的,是想獨吞的張老爺。”老漁夫說完就走了。

邢剪靠坐在院門上面,各有各的目的,人人都有。他的眼前浮現過許多張臉,一張張地一掠而過,被他痛苦地撥開,隻留下小徒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