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睜眼,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疊紙票。
陳子輕眼睛瞪大,感覺自己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人民币了,他不禁熱淚盈眶,精神恍恍惚惚。
張慕生依舊沒擡眼,他漫不經心地抖動手中紙票:“不是要錢嗎,拿着。”
陳子輕咽了口唾沫,他一把将紙票拽過來,做出一副勢利樣子的一張張數到頭,不滿足道:“誰要錢了,話說得這麼難聽,是你非要給我的好不好,你叫我出去逛我才逛的,死熱的天,我都懶得出門。”
接着又發牢騷:“才一百零四塊五毛,能幹什麼,我用完了再找你要。”
嘴上這麼說,手上趕緊把錢收起來,原主也是狠,到西甯就帶了不到一百,真要把張慕生薅光。
“你每天回來這麼晚,我晚飯怎麼辦,不能都是這個點才吃吧,那我身體都要餓壞了。”陳子輕說,“也不能是你前一天燒好了,第二天讓我熱着吃,誰不想吃現燒的呢。”
張慕生沒言語。
陳子輕試探:“我去餐館吃?”
他自顧自地說:“你是那兒的廚子,我吃飯免費的吧?我午飯幹脆也在餐館吃。”
張慕生忽然站起身。
一片混雜男人味的陰影攏住陳子輕,他不知怎麼下意識後退一步,腿撞到了茶幾,震得上頭東西叮當響,腿也疼。
張慕生兩片薄唇張合:“不免費。”
“那員工價總有的吧。”陳子輕吃痛地揉着腿,沒注意到男人的面色,他挑三揀四,“其實我也不想去餐館找你,好幾公裡的路呢。”
張慕生去房間拿打地鋪所需的用品,他個高,在沙發上睡不開,隻能躺地上。
陳子輕瞟了眼桌上等着收拾的碗筷,裝作沒看到的往沙發上一坐,二郎腿一翹,他看着男人在地上鋪草席,用假惺惺的語氣說:“慕生哥,我們沒結婚,沒法睡一個床,隻能這樣子,你能理解的吧。”
張慕生從始至終沒給出一個字的反饋,他弄好地鋪就去刷鍋洗碗。
老實,寡言,做得多說得少,木讷,無趣乏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很好欺負。
這是張慕生所表現出來的一面。
陳子輕在沙發上坐了會,他提神留意着廚房動靜,聽出張慕生清理完了就去房間睡覺,不想再打交道,費神。
夜裡,陳子輕出來撒尿,他把動作放得很輕,發現客廳的窗簾是拉着的,就露了條縫隙,月光從那縫裡鑽進來,散成一小片朦胧光暈。
地上鋪着草席,男人平躺,身上沒搭什麼東西。
唯一的一台電扇被他搬去了房間,客廳一點都不涼快。
陳子輕返回房間前又探頭看了眼客廳,原本平躺的男人變成側躺,面朝陽台方向,背對他這邊。他走過去:“你睡了啊?”
張慕生的輪廓幾乎被昏暗吞沒,不知是被吵醒了,還是沒被吵醒。
陳子輕蹲下來,在他耳邊碎碎念:“慕生哥,我第一次出遠門,你都不擔心我來了這裡習不習慣,會不會想家想到睡不着嗎?”
男人不見絲毫響動,氣息也不粗重,他像是白天太累,這個時候睡得很沉,不受外界幹擾。
陳子輕一感覺身體保留的影響減退,就冷靜思考對策。他眼皮底下是張慕生模糊成黑影的臉,可他就覺得對方是醒着的,隻是視他如空氣。
“看來你是一點都不擔心我的感受,當我什麼都沒說,你睡你的吧!”
陳子輕裝作生氣地回到房間躺到床上,他閉眼醞釀睡意,沒多久就猛地爬起來,恍然大悟地深深吸氣。
标注二“活多久,作多久”的真正意思是——睜開眼的那一刻就開始作,直到兩腿一蹬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