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安就點着腳沒說話。
大吉就道:“實在讀不下去,就再上兩年學,把該學的都學了我送你去學功夫。”
“爺爺和奶奶想我讀書。”
大吉是知道那種痛苦的,一篇文章打死都記不住,明明他也很努力了,妻子叫人給他寫信,說伯安為了念書整夜整夜的點燈,但成績還是一般,先生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上門一趟,每次一上門伯安就緊張不已。
這讓大吉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陪少爺讀書的時候,但那時候他是下人,書讀得好不好并不要緊,認得幾個字,做好書童,會打架就行。
可他兒子身上卻被寄托了别的希望。
于是大吉想了想後對伯安道:“沒事,還有你二弟呢,讓他去考官,你學不進去就去學功夫吧,以後走镖也好,在家種地都行。”
伯安精神一振,問道:“真的?”
大吉攏眉問道:“老二讀書還行吧?”
“行,娘說二弟随她,記性好,讀書比我好多了。”
大吉就松了一口氣,點頭道:“那就要老二去考學,回頭我求一求老夫人,你把字都認全了,會做些文章了就去習武。”
伯安高興起來,興奮的捏着彈弓蹦起來。
大吉也忍不住笑了笑,心裡卻開始想起白善和滿寶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伯安,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滿寶和白善不太能睡得着,給祁珏的禮物就擺在了桌子上,但滿寶這會兒已經從心痛勁兒裡出來了。
夜一深,整個院子一靜,滿寶腦海裡就不斷的回放起今天見到的二吉,聽到的事,最後她實在沒忍住,抹黑爬起來點亮了油燈。
周立君回家去了,這一個房間就是她住,也不用擔心打擾到别人,滿寶拿出墨條在硯台裡磨了磨,取了筆後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她父母的名字,又在下面添上白啟的名字。
滿寶正要往下寫時就頓了頓,還是往下寫了一個蜀縣前縣丞何縣丞。
二吉說,那天死的人還有好多,除了他們白家的護衛,還有縣衙裡的衙役……
住在滿寶隔壁的白善也沒睡着,他躺在床上想的更多,那些人的名字,他知道一些,更多的是不知道,而他現在,不能光明正大的查,更不可能去祭拜……
白善歎了一口氣,翻了一個身,繼續睜着眼睛看着牆内。
而此時,唐縣令也沒去睡,書房的燈一直亮着,他将找出來的卷宗攤開,将裡面的人名一個一個的謄抄到紙上。
白啟,周銀及妻夏氏,縣丞何子雲,其長子何暢,衙役杜志松……
寫在紙上的名字越來越多,唐縣令的心也越來越沉。
将最後一個名字抄在了紙上,唐縣令這才停下了筆,屋外傳來明理說話的聲音,“夫人,老爺正在辦公,要不您先回去,小的這就去告訴老爺。”
唐夫人很少會被明理攔下,因此她停下了腳步沒有硬闖,把手中的食盒交給明理,“我沒什麼事,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時候,你注意給他添件衣裳,這裡面是湯,讓他喝了早些睡下吧。”
明理躬身應下。
唐夫人擡頭看了一眼窗上倒映着的人影,見他還是握着筆站在桌前的模樣便轉身走了。
唐縣令側頭聽着門外的動靜,等唐夫人走遠了,他這才提着筆在那一排排的名字後面一字一字的添上“大貞十年犍尾堰決堤被波及的三萬八千衆……”
最後一字如鋒芒出露,唐縣令看着桌上這大大的紙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便又堅定了些。
他撂下筆,待紙幹透以後才折起來放在一邊,重新提筆寫信。
明理提着食盒進來,将裡面的湯取出來,“老爺,先喝些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