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寶收回了手,對一旁的病人親屬搖了搖頭,然後棚内便是一片哭聲。
這段時間來滿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死别。
第一次見時她還難受,還需要站在風口那裡冷靜幾刻鐘,但一個月下來,每天都有人死了被擡出去,有别人的病人,自然也有她的病人,疼痛就變得有些麻木了。
此時滿寶已經不會站在風口假裝風太大了迷眼,她隻是靜靜地站着,看着親屬哭了一會兒後便對候在一旁的周立如點頭。
周立如就出去叫人,不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擡亡者出去,屍體需要火化,隻能帶着骨灰離開。
這也是一些天花病患死也不願來醫棚的原因之一。
滿寶看他們走了,轉身便去看下一個病人。
等她終于拖着兩條腿走到熬藥的地方,和周立如一起打了晚食後便蹲在了地上。
一旁就有大夫挪過來問:“周太醫,我看上午您那邊出了好幾個病人,還看到您在風口那裡送人,這是空出了幾張床?”
滿寶就歎息道:“九個,活了八個,死了一個。”
有大夫看她興緻不是很高的樣子,便笑道:“周太醫,你那邊比我們好多了,一天内能治愈八人,而隻死一人是很難得的事了。”
“是呀,是呀,我今天出去了五個,死了兩個,活着的才三個。”
滿寶道:“可我來這兒時間不長了,這些病人都是我來後收治的……”
她才進來時治療的病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早已經治好出去了,此時正在各處幫忙。
而現在醫棚裡住的全是經過她的手住進來的,一直是她看着的,她已經盡量周全,但每日依舊有人病故。
難受是有的,但滿寶感觸最深的還是天花病毒的兇惡性。
死亡率太高了,她可以拍着胸脯說,她的治療方案是所有大夫中最周全的,連盧太醫都比不上。
她用的治療手段,湯劑、針灸和擦洗的藥汁,三管齊下,她自然知道醫者不能保證百分百的治好,但在她如此周全的治療手段下死亡率也這麼高,可以想見别人或别的地方死亡率有多高了。
莫老師說的果然不錯,這是一種很兇殘的傳染性高,死亡率也高的雙高病毒。
所以還是應該早早預防,而不是在疫病發生後再費心治療。
滿寶一邊吃飯,一邊想着預防的事兒,她問一旁的大夫,“你們聽說過種痘之法嗎?”
“什麼?”
滿寶道:“出過天花的人就不會再染上天花,那要是天下人全都出一次痘,那天花不就沒有了嗎?”
“……周太醫,您這意思是讓天下人都染上天花?那還能活幾個人?”
滿寶道:“天花的毒性也有強有弱,你們沒發現嗎,孩子身上的痘疹要比成人要輕,一個孩子出痘可能五天就可以治愈,但大人卻需要七天,甚至更長的時間。”
她道:“我醫棚裡的大人,就沒有哪個是在七天之内治愈出去的,但孩子卻有很多,我觀痘疹的情況,孩子的痘疹也的确比成人的毒性要小。”
“所以如果我們可以控制天花的毒性呢?”她思索着自己看過的種痘法,道:“如果我們可以挑選毒性小的天花讓一個人或者一頭牛染上,治好他(它),再用他(它)的痘痂讓人再或者牛染上天花,如此兩三次後,毒性必定就稀釋下不少了,此時再取痘痂給人染上天花,這時候發出來的天花毒性應該是最小的,略一治療就能好,不會高熱、也不會渾身痘疹,但他又的确出過痘了,将來再遇上天花,自然就不會再傳染上。”
聽着就跟天方夜譚似的,但是……大家竟然奇迹般的覺得有理呢。
于是有人問:“周太醫是從哪兒聽說的這個方法?”
思慮得這麼周全,顯然不是現想的。
滿寶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後道:“我聽一個病人那裡聽來的,他說西域似乎有這個方法,卻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