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一片安靜，隻剩下昏睡的玄穆和站在床邊的奚玥。
可是奚玥卻突然對緊閉着雙目的玄穆道：“你還想裝睡到什麼時候呢？”
床上的人依舊閉着眼，呼吸清淺，仿佛根本沒有蘇醒。
這幾日的治療，有許多時候是極其痛苦的，尤其是浸泡藥浴，和金針刺穴。
可是玄穆卻一次也沒有醒來，甚至連昏睡的表情也沒有變化。
一開始奚玥真的以為他是昏迷不醒，可是後來才慢慢發現，玄穆不是沒有醒，而是他不願意醒來。
他身體受了重創，可是遠沒有他的心神受創來的嚴重。
此時的玄穆幾乎沒有任何求生的意志，而這樣下去，哪怕奚玥醫術逆天，也救不了一個一心求死的人。
奚玥輕輕歎了口氣道：“我認識的玄穆是性情冷漠卻頂天立地的男子，是與我沒有太多交流卻默契十足的室友，是幫過我很多次救過我很多次卻從不将恩怨情仇挂在嘴上的摯友，是無論受傷還是遭遇困境都從不會退縮的強者，而不是一個隻會逃避的懦夫。”
床上男人睫毛顫了顫，終于慢慢睜開眼來。
從前那雙冷靜沉着，波瀾不驚的眼睛，此時已經冷淡，卻并非是堅定執着，而是宛如死水般寂滅無波。
他說：“奚玥，你不應該救我的。”
奚玥皺了皺眉，在床邊坐下來，帶着愠怒道：“為什麼？難道僅僅是因為失去的修為？隻要有命在，修為總有一日會回來不是嗎？”
玄穆神色平靜，聲音低啞道：“因為我不願意背棄你，但也不願意背棄我的主子。”
他這句話中有兩層深意，可是奚玥沒有聽出來，所以她隻是驚怒道：“他都把你害到如此地步了，你還把他當做主子？！”
玄穆微微笑了一下，笑容很平靜，又很決絕，“對我來說，此生有且隻有一個主子，這一點就算到我死都不會變。更何況，本就是我先背叛了主子，受到懲罰是我應得的。”
奚玥怔怔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玄穆閉了閉眼，視線落在天花闆上，眼中的神色變得悠遠而滄桑，“奚玥，你知道嗎？在遇到你之前，我是厭憎甚至仇恨着人類的。”
“我出生在另一片大陸，那是一個與汨羅一樣的低階位面。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世界被一個皇朝統治着，弱肉強食，并且實行奴隸制。我所在的家族原本是那個皇朝的貴族，隻是因為父親得罪了當時的皇帝，我們全家被抄，而我也淪為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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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朝代的貴族，很喜歡豢養奴隸，尤其喜歡豢養那些從貴族淪落，失去了反抗能力的奴隸。他們覺得，能将原本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腳下肆意蹂躏羞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時候我隻有十二歲，被那些貴族當做牛馬，當做**，當做清除晶石雜質的肉豬……我甚至眼睜睜看着我的幼弟和幼妹被百般淩辱，被剝掉光滑的皮膚，被像垃圾一樣卷在破布裡丢出去。”
奚玥的身體微微顫抖，想要讓玄穆别再說下去了，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她隻是聽着這些場景就感覺無比恐怖，那親身經曆的玄穆，他當年又是在怎樣的地獄中？
玄穆的表情卻依然很平靜，聲音輕緩，沒有半分起伏，“我那時候當然是恨的，發誓要将這個皇朝的人統統殺盡，也是在那個時刻，我的天賦潛能被激發，修為在短時間内就突破了分神期，成為那個世界的最強者。”
“我殺死了皇朝的統治者，殺光每一個蓄養奴隸的貴族，讓那些羞辱過我害死了我弟妹的貴族生不如死，還救出了我家剩餘的親人。那個大陸，血流成河，天地元氣變換，終于驚動了上界位面世界的高階修士。”
“他們如神明一樣降落在我的世界，卻不是來懲惡揚善，主持公道，而是看中了我們家族之人身上的天賦潛能，想要用我的肉身去煉制丹藥與法寶。”
說到這裡的時候，玄穆臉上終于露出了譏诮的表情，眼中帶着刻骨的鄙視與仇恨，“你看，人類的修士多麼肮髒，多麼無恥，又多麼虛僞？他們沒有直接把我們都抓走，而是用慈祥的面容，誘騙我僅剩的那些族人，心甘情願跟着他們去了高階位面世界。在懵懵懂懂中，把這些豺狼當做師父，恭敬又崇拜，甚至直到被丢入煉丹爐活活燒死，煉制成丹藥的時候，也沒有回過神來。”
“那時候，唯一察覺到不對勁的人隻有我一個，我帶着一身傷逃了，可是，又哪裡逃得過一個名門大派的追殺？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我遇到了主子。”
玄穆的聲音停頓下來，眼底掠過一絲惘然，還有淡淡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