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和他說話,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搬着凳子,小小的身體站在凳子上,透過門上的一個小小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不過也隻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總會有人經過,卻從來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
等到站累了,他才會從凳子上下來,又把凳子搬回角落裡,自己爬上床,縮在床角裡想自己今天又要被打幾次針。
很多時候,他就是這樣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再後來,他漸漸長大了,即使他瘦骨嶙峋,看起來并不健康,但實驗室裡的人還是很高興,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在經過高強度的藥物改造下還活下來的人。
某一天裡,小房間的門打開了。
穿着白大褂的人告訴他,他們要帶他離開這個屋子。
蘭伯特蒼翠的眼眸裡忽然間溢滿了光,他很配合的跟着白大褂的研究員們走了出去,為了獎勵他配合,有人給了他一顆糖果。
從小到大,也不曾有人和蘭伯特交流。
他握着這顆便宜的糖果,用着生疏而結結巴巴的腔調,努力的說了一聲:“謝……謝……”
那一年,才十七歲的蘭伯特以為自己可以走出沒有陽光的地下,去見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但最終他隻是被帶進了另一個白色的房間。
擺滿儀器的屋子,穿着手術服的人們站在冷冰冰的燈光下,用着狂熱的目光盯着他。
在這個特殊的手術室裡,被打上了實驗體标簽的人們,即使再怎麼掙紮,也不過是做的無用功而已。
少年從麻醉的昏迷裡蘇醒,睜開眼的第一瞬間,他捕捉到了空氣裡存在的燈光,這些光芒的路徑在他的眼裡仿佛成了有迹可循的東西,再然後,透過白色天花闆,他似乎是見到了遙遠的天空,聽到了大海的聲音。
浩瀚無垠的宇宙,所有的天體運行都如同化成了一串數字,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
激動的人們圍了過來,他在恍惚中見到了自己的模樣,遲鈍的擡起手,觸摸到了半張臉上的冰冷,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然後,便是失控的呐喊。
少年掙紮着從手術台上滾落,推開了所有的人,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徑直朝着門口的方向而去,他想要逃離,逃離這令他害怕的一切。
門早就被鎖上了,他推不開,在絕望之中,注定逃不了的他在蓦然之間陷入了怔愣。
時間與空間的界限消失不見,當意識能夠穿梭于宇宙,将世間所有都看透之時,他忽然看到了奇怪的畫面。
小鎮的入口處,戴着面具的人走向了迷路的女孩,禮貌的笑着詢問:“需要幫助嗎?”
清晨,小鳥剛剛在林野裡啼叫時,女孩坐在戴面具的男生腰上,抓着他的頭發,暴躁的問:“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溜出去打遊戲了!”
日暮裡,女孩貼近他,掀開了他臉上面具的一角,輕吻落下,含着笑意說道:“放心吧,我隻喜歡你呢。”
這個女孩是誰?
那個戴着面具的男生又是誰?
少年凝視着虛空,半是人類,半是機械的面容之上流露出了将要破碎的神色。
他好嫉妒。
嫉妒那個連面容也沒有在戀人面前暴露的男生,能夠得到唯一的愛意。
下一瞬間,他的視線又跟着戴面具的男人走進了洗手間。
黑色面具摘下,鏡子裡映出來的面容,與此時已經化身為怪物模樣的少年,完全一樣。
綠色而富有生意的眼眸,與透着冰冷的金屬質感的紅色眼睛,跨過時空的目光同時投射在鏡子裡時,他們都像是看到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