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如今已是行将就木,黃土都埋到了脖子。
溫二爺咳嗽了幾聲,“外面……出什麼事了?”
“不知道。”蘇先生從花瓶裡抽出一枝秋海棠,他緩步走到床邊,在椅子上坐下,指尖一下一下的戳着紅豔豔的花瓣,像是有趣的遊戲,他漫不經心的笑道:“許是死人了吧。”
溫二爺目光閃爍,“開始了啊。”
蘇先生拈花一笑,不言不語,但相識已近百年的人,足夠能領悟彼此一舉一動間的深意。
溫二爺勉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靠坐在床頭,他清澈的雙眼靜靜地看了眼前之人許久,“我也許撐不了許久了。”
“我知道呀。”蘇先生微微側臉,唇角揚起弧度,“可是現在對于我來說還不夠,小骁,我還需要你再多撐一會兒。”
骁,這是溫二爺的字,他全名便是溫骁,隻不過他無兒無女,和别的親戚走動又不頻繁,現在的小輩已經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蘇先生伸出手,掀起衣袖,如同在和友人分享自己的得意,“你看,我的血肉沒有再嘩嘩嘩的往下掉了,小骁,你的堅持是有用的,所以,就算藥再苦,身體再痛,你也要為了我,把這口氣延長一些呀。”
溫二爺知道自己欠了他的,否則他也不會在妻子死後,還能拖着破敗的身體苟延殘喘至今。
他的視線被年輕男人手中的那枝秋海棠所吸引,喉間的話終于忍不住吐了出來,“瑤瑤本不該來這兒的,你放她走吧。”
撥弄花瓣的手指停住,蘇先生歪着腦袋,被白绫覆住的眼,好似是在茫然的盯着說話的老人,不懂為何老人要問出這個問題,“瑤瑤說喜歡我,我要讓她當我的新娘。”
溫二爺失聲道:“她不行。”
“為何不行?”蘇先生無法理解,“你能娶妻,能帶着妻子去山上散步,去摘秋海棠,還會送妻子從山間裡撿的小玩意,我當然也可以。”
溫二爺突然有了幾分激動,“你隻不過是把這些當成遊戲而已。”
他終于察覺到了在聽到白瑤說蘇先生帶着她去摘秋海棠時,那股違和感是什麼了。
蘇先生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仿照當年溫二爺對妻子所做的一切,白瑤就像是蘇先生遊戲裡的一枚棋子,或許是因為無聊,或許是為了讓自己有更多存在于世的可能,總之這絕對都與“感情”無關。
但蘇先生不懂溫二爺為何激動,他始終用着無辜而乖巧的神色面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更不理解的是,溫二爺分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應當讓自己放平心态躺着才是,他卻為什麼這麼激動呢?
蘇先生有點出神,手中的力氣不小心加大,将一朵開的正豔的花直接扯了下來,随後回過神,手中的這枝花已經被他摧殘得不複剛開始漂亮的模樣。
他松開手,任花枝落地,染了塵埃,“好無聊。”
下一刻,他擡起臉“看”向窗外,站起身,一腳将花枝踩得殘破,腳步輕快的到了窗前,驚喜的說道:“瑤瑤回家了。”
眼見着紅衣身影在沒有光亮的屋子裡消失不見,溫二爺無力的躺回床上,眼裡灰暗無光。
周旭送白瑤到了院子後便離開了,他始終記挂着溫啾啾,想去看看她,但又怕惹溫家其他人不高興,隻能忍着,于是他想去看看死了父親的溫庭之,剛走到溫庭之的房間外,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溫啾啾敲響了溫庭之的門,沒過一會兒,房門打開,溫庭之伸出手,拉着溫啾啾進了房間,房門緊接着關上。
周旭愣了一會兒,但他也沒有多想,溫啾啾那麼善良,即使他們長輩之間的關系不好,但她肯定是怕溫庭之會難受,所以來陪他說說話。
風一吹,幾片落葉掉在了周旭頭上。
他随手把綠葉拂走,轉而進了自己的房間。
白瑤也是不久前進的房間,她剛脫下披着的外套,又有敲窗的聲音傳來。
現在她都對這種聲音很是熟悉了,趕緊走過去推開了窗戶,果然,外面的白發男人抿着唇角輕輕的笑,“瑤瑤。”
“你還沒有休息嗎?”
白瑤伸出手去摸他的頭發,他自覺的彎了腰,放矮了身體,方便她的觸摸,同時,他的一雙手搭在窗台上,如同搭上來的兩隻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