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以宋布政使爐火純青的官場修為,心中的羞恥依舊翻湧不息。先前說的天花亂墜,又是白帝庇佑,又是香火熏陶,結果當着衆人的面,以及巡撫的面,被硬生生揭穿。
“甯宴,這種微末伎倆,宋布政使自然會與本官說明,你多什麼嘴?”張巡撫訓斥道。
他表面訓斥許七安,其實綿裡藏針的暗諷宋布政使。
“……不知道這位大人高姓大名。”不過有了巡撫大人的打岔,布政使大人終于緩過勁來,臉色不變的問道。
“下官姓許,名七安,字甯宴。”許七安回答。
“此子頗有才華。”張巡撫摸着胡須,笑吟吟的擡了下許七安。
果然,衆官員又把挪開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思忖着這個銅鑼的身份,以及他在巡撫隊伍裡的地位。
“原來他叫許七安……咦,這個名字好耳熟。”李妙真略一思索,想起許七安是誰了,她記得三号曾經提過此人,并對其贊譽有加。
是他啊……能得三号這般看重,果然不凡。
一場尴尬被宋布政使強行化解,他随口介紹着雲州的風土人情,絕口不提枇杷的事,證明心裡還是非常介意的。
張巡撫喝到微熏之時,晚宴便散了,沒有伶仃大醉,也沒有不長眼的提議去教坊司耍耍,否則宋廷風一定很高興。
這種格調的晚宴,反而不會有太紙醉金迷的行為,就像朝堂的諸公們,幾乎是不去教坊司的。
人到了一定位置,身份會推着你去顧及形象。即使你是個巨貪,你表現出來的外在形象,也得是偉光正的。
就拿許七安來說,他現在可以盡情的白嫖,因為他年輕,身份也低微。
可當他有朝一日位高權重,他就得付錢了……
離開府邸,張巡撫與衆官員在府邸外,作揖分别。然後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馬車行駛出一段距離後,他揚起車窗的簾子,贊許道:“甯宴,做的好。”
許七安知他指的是枇杷無核之事,便道:“小事一樁。”
張巡撫“啧啧”兩聲,交談時語氣越來越随意,沒有官架子,“你竟連農桑之事也精通?”
不等許七安回答,前頭的姜律中笑着插嘴:“他甚至精通煉金術,不比司天監的白衣差。”
你把我的逼給裝了,那我裝什麼?許七安糾正道:“錯了,司天監的白衣得喊我半師。”
三人哈哈大笑。
許七安順勢問道:“大人今日為何如此和氣?”
張巡撫回頭望了眼已經看不見的府邸,沉聲道:“這雲州當以宋布政使為主,他與楊川南不合。”
許七安回憶了一下:“是有點冷淡……但那楊川南對誰都冷淡。”
張巡撫冷笑道:“這說明雲州官場大部分人都姓宋。”
“請大人指教。”
“三司之中,以都指揮使司權力最大,但剛才迎接本官的是宋布政使。雖然布政使理當在這樣的場合出面,可你仔細想想,他率先給本官介紹的,是提刑按察使,而非都指揮使。顯而易見,這兩人關系不睦。
“本官在席上留意到,楊川南大多時候保持沉默,布政使才像個主人翁。呵,這在官場上可是很講究的東西,不容越俎代庖。”張巡撫笑道:
“甯宴,學着點。”
“我一個武夫學這些幹嘛。”許七安暗暗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