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兒不是犯官之後,她是被家裡賣進教坊司的。
像她這樣被賣進京城教坊司的婢女,通常都是京城,或京城周邊的貧苦人家。不可能有人千裡迢迢跑來京城賣女,有這個盤纏,也不需要賣女兒了。
至于她的父母,當年賣她進教坊司完全是出于無奈,那年大災,全家都快喝不起粥了,把她賣出去,好歹有個活路。
浮香就算有銀子留給她,但教坊司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肯定在贖身上借機敲詐過她,她一個弱女子,如果帶回去的銀子太少,家人恐怕不會待她多好……
見她衣着樸素,許七安略作沉思,伸手入懷中,輕扣鏡面,取出一張五十兩面值的銀票遞過去。
“許公子,我不能要。”梅兒連連搖頭。
“你和浮香主仆一場,我略盡綿薄之力也是應當的。”許七安笑道。
梅兒眼裡蓄滿淚水,哽咽道:“浮香娘子病重期間,奴婢心裡恨過您,恨您薄情寡義。奴婢錯了,您是真正有情義的男人,浮香娘子命薄,沒有福氣……”
許七安有些尴尬,他早就知道浮香病重,隻是沒想好怎麼面對她。
至于她的身份,自從鐘璃點破對方神魂殘缺,身為老刑警的他,當時就把許多以前的疑惑給串連起來了。
比如妖族為什麼會知道他氣運纏身……
比如妖族為什麼要把神殊的斷手偷偷藏進他家裡……
正常來說,神魂殘缺的人,不可能好端端的,要麼是癡呆,要麼是植物人。
送走梅兒,許七安坐在外廳,打開包裹。
裡面是兩封信,一本書,一隻黃油玉手镯。
一封信是當初去雲州時,途徑青州寫的。一封是去楚州查案時,途徑江州黃油縣寫的。
許七安剛想把手镯和兩封信放下,忽然覺得觸感不對,打開青州那封信,傾倒出一片幹巴發皺的蓮瓣。
原本對于浮香的死,隻是略有傷感的許七安,忽然有種窒息般的感覺。
原來從始至終,我給你的,僅僅隻有這些而已……
他展開信默默閱讀,心頭酸澀久久不散,回憶着與那位花魁的過往。
以前在論壇上閑逛的時候,聽人說過,真正深切的悲傷不是爆發性的大哭一場,而是打開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台上随風微曳的綠籮、那折疊在床上的絨被,還有那安靜的下午洗衣機傳來的陣陣喧嘩。
深吸一口氣,他小心的收好信封和手镯,把注意力轉移到書上。
藍色的書皮,沒有書名,展開看了之後,才發現是浮香寫的一些随筆,字迹娟秀,記載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故事。
書上說,有一座高聳入雲的懸崖,住着一隻蒼老的鷹,鷹有六個孩子,某一天,鷹的孩子被欺負了,回來找鷹哭訴。
鷹不管,隻是默默的站在懸崖上,注視着地面。
于是,鷹的孩子飛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在懸崖的下方,是一片危險的叢林,叢林裡有一隻老虎,老虎生病了,不能再捕捉獵物,于是派它的手下狐狸,誘騙小動物進山洞,來滿足老虎的胃口。
狐狸認為老虎離不開它,于是也行漸漸膨脹,它聯合狼群,吃掉了身份高貴的小白兔。
老虎知道了,選擇視而不見,包庇狐狸。
森林裡充滿智慧的猴王發現了不對勁,派遣手底下的猴子去查狐狸。老虎為了不讓狐狸誘騙小動物的事情暴露,就跟蟒蛇說:
你去找大黑熊,就說他的崽子被狐狸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