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光,他隻能聽到一點水滴下墜的聲音,那點動靜萦繞不散,如附骨之蛆。
滴答……滴答……滴答……
讓人想象到黏濕的青苔,洇出一團黑色污漬的天花闆和坑窪不平的地面。
這種深不可測的寂靜最消磨人,莊弗槿不辨日夜,但仍堅持不懈地在關過老虎的籠子裡做困獸之鬥。
他從一場惡夢裡醒來,靠在鐵欄杆上的脖頸和脊背都麻木到失去知覺,他在地上胡亂摸索了片刻,手指穿過空氣,什麼也沒抓着。
漏了的頂棚還在往下淌着水,倉叔很久沒來看過他。兩天?還是三天?
或者僅有半個小時?
莊弗槿腦袋裡的感知時間的神經已經壞掉,他在黑暗的壓抑裡,時而平靜,時而狂暴。
他沒有一刻不在想沈懷??,妖獸研究中心會怎麼折磨沈懷??呢?沈懷??的處境是不是比自己更惡劣?
膽子那麼小……走夜路都要靠着牆根的人……
“沈懷??,你害怕嗎?”莊弗槿自言自語。
他雙手支着膝蓋蹲下身去,起伏的肩胛呈現一種崩潰的前兆。
高山對谷地的壓制,藍天對飛鳥的壓制,差距懸殊,不留餘地。人像被夾在鉗子裡的核桃,外界稍微一點力氣,自身頃刻粉碎。
正如此刻莊弗槿被莊冶鶴壓在掌下。
他什麼都做不了,曾經他以為自己能單獨撐起一個世界,賦予其規則。
都是異想天開罷了,莊冶鶴一出手,他登時化作一隻庸庸碌碌的蝼蟻。被扣在罩子裡,提心吊膽地闖不出去。
倉彬把午飯送到莊冶鶴的書房。
紅門半掩,老爺子正在接電話。
“沒放,還關着呢。他太犟了。哦,你還問我那件事,我不同意,你太心狠了,駁蒼……”
倉彬看着莊冶鶴把煙蒂丢進煙灰缸裡,心中駭然,家裡發生了什麼大事,能讓老爺子重新撿起來斷了幾十年的煙瘾。
老人前些日子花白的頭發徹底熬成了銀白,遠遠看去,像壓了雪似的。
倉彬在莊家幹了三十年,記憶裡,能讓莊冶鶴狀态極差的事情隻有兩件,文柔的死亡和莊世卿的死亡。
一個是他的愛妻,一個是他的長子。
這些也都過去很久了。
莊冶鶴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閑散神仙,無牽無挂,跑到西歐小島上潛水,垂釣,把京城的事都塞給莊弗槿,自己當甩手掌櫃,好不自在。
有時候倉彬瞧着自己的老東家像一個求仙問道的隐士,可這次莊冶鶴回來,雙手插進塵世裡,依然攪弄風雲。自從莊弗槿被關禁閉,老宅門前迎來送往,每天都有挂着不尋常牌照的車入内。
倉彬聽政府的朋友說起,這是莊老爺子要和陸家合作,在南邊建一個跨洋大橋。
倉彬和那人閑聊:“和陸家又好了?”
“可不嗎?莊老爺子心裡那杆秤别提多準,會衡量不出來這點利弊,莊陸都強強聯手多少年了?山崩地裂都砸不出來一點縫子。”
倉彬搖頭:“前一年起了點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