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頁)

  沈懷??躺到沙灘椅上,日光照在他骨骼突出的腳腕,像映出了一對剛從蚌殼中剖出來的明珠。

  他感覺到光線的燙意,别扭地縮了縮腳。

  江彥脫下外套蓋在他的腿上,替他抵擋了最後一縷會灼化人的陽光。

  沈懷??滿意地眯了眯眼睛。他的本體是一隻生活在極寒之境的雪狐,生性不喜光照。

  離開紐約半個多月以來,江彥帶他去了北極,也去了熱帶雨林和草原,他們像兩片流浪的軌迹相重疊的雲,自由自在,居無定所。

  沈懷??認為他們不是在躲避莊弗槿的眼線,而是生命的本就如此。在被莊理馴服之前,他可不是家養的狐狸。

  而此時躺在東南亞的海邊,無邊的浪頭湧來他的身下,像在拍打一道沉浮的小舟。

  沈懷??忽而對江彥說:“你不回京去嗎?”

  江彥正在研究一隻被抛落在沙灘上的寄居蟹,心不在焉地回道:“你看到新聞了?”

  沈懷??輕輕“嗯”了聲,摘掉墨鏡,坐直身子:“我雖然不認同那些綁架你要你盡為人子責任的聲音,但你家中的祖業,就任憑他們湮沒下去嗎?”

  曾蜚聲世界的江家拍賣行而今十不存一。

  沈懷??記得江彥大學還沒畢業時就去家中幫忙,說很喜歡和古玩珍藏打交道。

  江彥問:“我回去,那你呢?”

  沈懷??偏過頭去,避開男人的視線。

  “喬止逸也死了,你想不想見他最後一面,”江彥笑了聲,眼中的情緒轉為兇戾,道,“好巧,我們都有了一個回國的理由。這麼明晃晃的陷阱,莊弗槿把我們當傻子耍,難道我們要入套麼……”

  沈懷??的幾縷發絲被海風吹散,遮擋住了視線,明明眼前是一覽無餘的晴空大海,卻驟然生出一種煙波浩渺的迷茫感。

  “止逸生前有一段采訪視頻……他還提到我。”

  沈懷??在世人眼裡是具早入了土的白骨。

  他生前名聲不好,在影視圈人緣糟糕。死後,莊弗槿的瘋魔表現讓他的名字成為了一個禁忌,沒人願意提起他去觸莊弗槿的黴頭。

  除了喬止逸。

  喬止逸和裴烏合作開了一家工作室,遊離于各方資本之外,這給了他說真心話的底氣。

  沈懷??把那段視頻反反複複看了許多次。

  畫面裡喬止逸眉眼含笑,在參演電影的發布會後台接受記者采訪。

  記者問出一些很平常的問題:“你在拍攝這部電影時有受到什麼人的幫助嗎?比如提供了一些精神力量鼓舞到了你?”

  答案都被鋪墊好了,稍微懂些人情世故的演員,都會借機感謝導演或同組的大腕。

  偏偏喬止逸答:“沈懷??一直在為我指引方向,拍《舊塔》時,我和他對戲,獲益匪淺。從那以後,他是我看齊的榜樣。”

  他說完,記者的職業微笑都僵在了臉上。

  “止逸是為數不多挂念我的人,”沈懷??的聲音和海浪聲重疊,顯得渺遠又空靈,道,“即使我知道京城等待我的是圈套……我也……”

  他挺直背部,凸起的脊骨把襯衫頂出一道如山巅雪線般的痕迹。半垂的羽睫也流露些許蔑視,紅塵情愛,再也入不了他高遠的眼界。

  人見過北極的風暴和赤道的巨樹,便再也不會受到囚籠的羁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