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命運弄人在,沒有人能把握住放松和收緊間的限度。
一念之差,從手縫裡擠出來的送給沈懷??的自由,竟然有些失控的下場。
還是宿舍四人聚餐過的大學城燒烤店。
刑振要了一打啤酒,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一水着裝随性的大學生裡,刑振一絲不苟的西裝三件套明顯與衆不同。
沈懷??用種揶揄的眼光看他,刑振也自嘲:“他們見我這樣,心中會罵我是裝腔作勢的大人。”
他“嘭”的拉開一罐啤酒放在沈懷??面前,繼續道,“因為我從前,也覺得西裝不離身的人人模狗樣。”
“長大本來就是個無趣的過程,”刑振的手肘撐在桌面上,以一種自下而上的視角看沈懷??,問,“從前的我更好,不是嗎?”
沈懷??不免想起幾年前,煙熏火燎的燒烤店内,看自己不順眼,和自己拼酒的刑振。
那個鋒芒畢露的小子,像一把沒收進鞘的刀。
“你沒變化。”沈懷??一氣喝進去大半罐酒,說,“你和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不一樣,永遠有自己的特點,和穿什麼衣服沒關系。”
精英律師的身份無非給一把寶刀套上了一副還看得過去的皮囊。削鐵如泥的刃從沒變過。
“面目模糊也沒什麼不好,”刑振的下巴緩緩落在自己掌心,像某種不設防的歸巢的幼鳥,“其他兩位室友的動向你也許不知道,班長胡侖和另一個學金融的,你還記得嗎?”
真的是好久了……
沈懷??轉動酒罐,慢慢地想起來那兩位:“他們怎麼樣了?”
刑振:“胡班長結婚了,春天的時候請我去了孩子的百日宴。金融系的,他繼續深造,和女友一起出國了。”
很多人,他們在沈懷??生命裡扮演的角色太模糊了。
匆匆來匆匆走,浮光掠影都算不上,因為自始至終沒有做過發光體。
原本刑振也會是衆多過客中的一位。
“我也不是什麼念舊的人,我還關注着兩個舍友的動向,是為了留存一些你曾經出現在我周圍的證據。”刑振說,“我廢了很大的力氣,才讓你記住我,沒和你擦肩錯過……”
“你那麼耀眼,我連擠占入你的生命,做故紙堆裡最不起眼的一處注腳,也費了極大的力氣。”
“庸人的愛,大抵是這個樣子的。”
刑振又捏扁了一罐空啤酒瓶。
他的手掌很大,藜麥色,握起東西來賞心悅目。
不時有周圍用餐的人看向刑振,貪慕于他的好顔色。
而沈懷??的五官隐藏在深深的帽檐下,眼睛被一副平光鏡遮着,乍看之下平平無奇。
可英俊到罕見的年輕男人竟是姿态低到塵埃裡,把自己形容為“庸人”,和可有可無的多餘注腳。
刑振仰望沈懷??,一如十八歲時的暗戀者仰望月亮。
沈懷??非常柔和地聽他講完大段的癡話。
嘈雜的環境裡煙氣缭繞,沈懷??的身後是一堵白牆,他的身型輪廓都因為柔潤的氣場變得模糊,像雨天起霧的玻璃,冰涼涼的水汽引誘刑振用手去觸摸,在玻璃上留下自己的指痕。
“謝謝你讓我知道他們都在幸福。”沈懷??的眼睛彎了彎,“我很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