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的手被燙到似得一縮,第一點筆畫便驚惶地斜飛了出去。
莊弗槿嘴角露出進入包廂以來第一絲愉悅的笑,說:“不簽?舍不得我?”
他似乎什麼也不怕,即便下一秒要走入的是槍決的刑場,隻要能看到沈懷??臉上的一點憐憫,也算死得其所。
沈懷??面孔上刻意維持的一層冰雪裂開了一道口子。
莊弗槿滾熱的掌心還貼在他手背上,他索性撂了筆,道:“你怎麼可能乖乖就範,你還有别的陰謀罷。比如,一會兒出門後你有一百種殺了我,死無對證。”
“我殺你?”
我愛你還來不及。
莊弗槿的睫毛垂下一片陰翳,他直覺自己和沈懷??之間有比天塹還深的隔閡。
“沒人會害你。”他堅定地陳述一遍,“即使我死了,我手底下的那群人也不敢。”
劉先洛的表情愁雲慘霧。
偏偏莊弗槿為證清白,還轉頭詢問他,“劉導,你說是嗎?”
劉先洛淺淺和其對視一眼,不禁被對方身上森然的肅殺之氣震了一下。
他預感莊弗槿在壓抑某種暴烈的情緒。隻手遮天的暴君對一個弱不禁風的畫家俯首稱臣,難道他心裡就沒有半分不甘?
莊家大樹一倒,劉先洛不知道那些下頭無枝可依的猢狲要作何反應,真還會受羁絆,忍住不鏟除沈懷??這位始作俑者嗎?
劉先洛心裡七上八下,但口中仍然應承道:“是,懷??會安然離開京城。”
莊弗槿笑說:“你得到我的承諾,可以放心簽字了。”
他的笑容絕非一種認命的無奈,反而像冒險家臨近深淵時産生的滿足的、畸形的狂暴心态。
和莊弗槿交鋒,步步都是險棋。
沈懷??又猶豫地動筆,筆尖凝在一點上,頓過幾秒。
回憶過電般從記錄下滔天罪孽的紙張上奔湧而來,沈懷??想起這個男人的寡情和多情,冷漠和追悔。
霧山鎮的一座不知名山丘上,他替自己解圍,逃離了劉先洛的潛規則;簽訂結婚協議,他說“我會利用莊氏的一切資源捧你”。
暴雨的下午,他冷眼旁觀自己被他的陰謀詭計算計到退學;冰冷的化驗室,醫生拿着可怖的針頭做試管準備。
……
太多太多的緣和劫,恩和債。
即使下到地獄請閻王評判,也難以理出來誰欠誰更多幾分。
“我也有錯,”沈懷??簽成了名字的最後一筆,道,“如果我最開始沒去糾纏你,一切都不會開啟,也不會到今天無路可走的地步。”
刑振此時說:“莊弗槿不值得你憐憫。”
是嗎?
莊弗槿貪婪地欣賞沈懷??略微失魂落魄的樣子,想,他依然心軟,或許自己在他眼裡并沒有那麼十惡不赦。
“明天等待司法部門傳喚嗎?”莊弗槿說,“那我現在要回家一趟,沈雪時還沒來得及托人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