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等待司法部門傳喚嗎?”莊弗槿說,“那我現在要回家一趟,沈雪時還沒來得及托人照顧。”
沈懷??推開椅子起身,幾乎以逃離的姿态走出了這間密不透風的包廂。室外月光如水,澄明地淋在京城寂靜的萬物上。
他滿身是汗,被月華兜頭一照,像溺湖的人一般狼狽。
莊弗槿不知什麼時候緊跟到他身邊,虎口緊箍住他手腕,說:“陸铎辰在遊輪上涉嫌暴恐,你為他求情,江彥在紐約混黑幫,你睜隻眼閉隻眼。可曾想過把他們繩之以法,抓進去?”
沈懷??薄薄的、被攥住的一層皮肉猶如針刺般疼,内心裡顧忌的事情被戳穿,他張了張唇,也辯駁不出什麼。
馬路邊,路燈高聳,把兩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細長。
幾年前初遇的一個冬夜,寒風卷雪,沈懷??曾跑過一條街,在燈柱旁撲到了莊弗槿身上。
那時兩人間的距離和此刻一樣近,心也一樣遠。
“我承認我唯獨對你刻薄,”沈懷??面色霜白,盡量克制着胸膛的起伏,仿若哮喘病人,“我們從來都不相愛,這種無意義的糾纏究竟還要持續多久?我看不到盡頭,無論何種形式,我隻想要個了斷。”
莊弗槿松了手,抽出一條帕子蓋在沈懷??泛紅的腕上。
柔軟的絲緞像藥膏一般安撫人,吸着滾燙的汗珠。
沈懷??滞了一瞬,忽而男人的聲音自上方傳來,回味着他方才的話,道:“從來不相愛……也許你說得對,但那隻足夠總結從前。”
莊弗槿的眼神有種鬼一般不死不休的偏執,令人看了心驚。
黑彈珠一樣的眼睛直視沈懷??,道:“我們都還活着不是嗎?還有很多的時間,我會彌補你……”
“你沒有時間了,天一亮你就會收到法庭傳喚。”
“哦,”莊弗槿一笑,“那你來陪我。”
來陪我,地獄和天堂,共苦或同甘。
沈懷??以為自己幻聽,幾輛車從街角拐進面前的路上,數道車燈晃得他捂住眼:“我陪你什麼?”
莊弗槿的胳膊在他後腰處收緊,把他往懷裡拉,說:“監獄裡也做夫妻,嗯?”
話語陰森如鬼祟,沈懷??在他臂彎裡一抖,随後聽到汽車引擎疾速嗡鳴的聲音:
――那幾輛車!
他不用回頭就能感到一陣淩冽襲來的風,似乎酒店門口有人大喊:“快躲開!”
誰呢?
沈懷??已經無暇思考,他下意識要把莊弗槿往一旁撲。
男人卻先他一步反應過來,用力一轉,自己背朝失控的飛車。
“嘭――!”
巨大的聲響驚走了整條街的鳥,無數雙翅膀撲騰着飛向月亮,暈眩,天旋地轉。
沈懷??的視野在癫狂地波動着,仰面朝天,眼前出現無數顆細小的光點,和飛鳥一起亂嗡嗡地狂舞,形狀扭曲。
他聞到汽油和濃煙的味道,也有血腥氣。
其中血味最濃,因為一管鮮紅色的液體正慢慢浸染他的指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