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柳朝明已一腳跨過門檻,漠然又道:“蘇晉。”
蘇晉愣了愣:“在。”
柳朝明冷聲冷氣:“還賴着不走?是等着本官命禦史将你攆出宮嗎?”
出宮的道兒隻一條,柳朝明與趙衍在前頭走,蘇晉在後頭不遠不近地跟着。
驟雨已止,承天門角樓上的鐵馬鏽了,風吹過,鈴音也是古啞的,趙衍就勢朝身後望了一眼,壓着嗓子道:“這就是蘇晉。”
柳朝明“嗯”了一聲。
趙衍搖頭道:“可惜了,當年老禦史讀了他那篇‘清帛抄’,字字珠玑,針砭時弊,說天下治吏之文章,無人能出其右,原想着翰林不要他,正好我都察院收了,豈知你我驅車去留人,到底晚了吏部那幫殺才一步。”
柳朝明道:“平步青雲未必好,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
趙衍笑道:“怕隻怕老禦史舉才于稠人中,就因你我晚了一步,人其舍諸。”
說話間已至承天門,都察院小吏牽着馬車候在門外,蘇晉快走幾步道:“柳大人。”雙手将傘舉至平眉,鄭重道,“下官謝大人借傘之恩。”
柳朝明看她一眼,目光落在遠天,雨雖已止,雲卻未散,淡淡道了句:“不必。”
上了馬車,想起趙衍方才的話,又道:“聽你的意思,曾還有人問翰林讨過蘇晉?”
趙衍道:“我也是後來聽錢三兒說的,蘇晉被打發去松山縣後,十三殿下追問過他的下落,知其遭遇,還跟吏部鬧過一回,吓得曾友諒那貉子以為捅了什麼不得了的簍子,則差沒把官辭了,所幸朱十三之後随軍去了西北,這事才不了了之。”
柳朝明一面聽他說着,一面掀開後簾看了看,蘇晉一本正經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子班,看到馬車絕塵而去,将傘往身後一背,抄了條近道甩手走人了。
“十三殿下?”柳朝明放下車簾,微微蹙眉:“朱南羨?”
作者有話要說:
未入流:沒有品級的官吏,就是連九品都沒有。
第4章
(已修)
任暄一回禮部,就看到江主事坐在門檻上,哭得老淚縱橫,問其故,江主事抽抽嗒嗒地把原委說了,續道:“下官以為這蘇晉和下官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好心幫他扯個謊,誰知道他跟柳大人是舊識,這下好了,他是逃之夭夭,把下官一人堵死在胡同裡,下官這平白無故得罪了都察院兩位堂官,一頭撞死得了。”
與任暄一道回禮部的還有羅尚書,弓着身聽江主事哭訴了一陣兒,覺得他十分啰嗦,嗮道:“活該,老夫早就教過你們,多磕頭,少說話,讓你嘴秃噜惹禍。”
任暄聽出來個疑點,問:“柳大人與蘇晉是舊識?不能吧?”
江主事抹一把淚:“怎就不能,下官親耳聽到柳大人他老人家幫蘇晉查案子,問什麼失蹤日子,還說晏少詹事的閑話,誰不知左都禦史是個鐵面菩薩,能請動他老人家幫忙,沒有過硬的交情能成事?”
任暄一時怔住。
倒是先一步來串門子的戶部侍郎沈奚聽了半日牆角,笑嘻嘻地道:“江主事,我記得您有個孫子,與柳大人差不多年紀,您喚柳大人老人家,不大合适吧?”
江主事破罐子破摔:“有什麼不合适?能要我命的都是我親爺爺。”
沈奚扯着官袍上三品孔雀繡問:“江主事,那我呢?”
“你?”江主事婆娑着淚眼,擡頭看他:“你是管銀子的,我祖宗!”
那頭沈奚笑作一團,任暄就着門檻,在江主事一旁坐下,百思不得其解。
都察院掌彈劾百官之權,晁清一案由他們審理最好不過,蘇晉若與柳朝明相識,何必拿着密帖來找自己呢?舍近求遠不提,還落個把柄。
他方才去詹事府打聽消息,撞見了十三殿下,這才知朱南羨已從西北回京,聖上從來偏寵他,這回竟賜了金吾衛的領兵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