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道,不錯,正是南昌。
你父皇與你母後正是在南昌相識,為你取字為南羨,南之一字,也源自南昌。
你父皇私心裡一直想将這塊寶地留與你或十七。
加之今年南昌府流寇四起,急需治理,眼下還未合适人選,你若能及時就藩,無疑能為他解決心頭之患。
朱南羨怅然道:“兒臣這幾日總想起母後,母後生前,嘗與兒臣提起昔日在南昌府與父皇同甘共苦的日子,可惜兒臣出生在應天,未曾有幸回母後故鄉親見親聞,若父皇懇許,還望父皇恩準兒臣擇日就藩南昌。”
景元帝道:“也罷,南昌近來流寇四起,你素來擅領兵,由你去也好。”一頓又問:“憫達,南羨的親事,沈婧操持得怎樣了?”
朱憫達道:“回父皇,還在選。”
景元帝“嗯”了一聲:“加緊些。”
沈奚負手,望着即将升起的朝陽說,朱十三,其實你心思澄明,很多事,你不是不知,隻是不願多想。
今日這番話,我隻說一次,你記住了。
你若想從别人那裡得到甚麼,你就要清楚他最想要的是甚麼。
你若想要一擊必勝,你就要知道對方最緻命的弱點在哪裡。
你心中其實都明白,你大皇兄與七皇兄想要甚麼,馬府那些要害你的臣子又想要甚麼,乃至于,你父皇想要甚麼。
沈奚一頓,續道,你甚至明白,我為何要說這些。
因為我不知道,我今日助你就藩,是對還是錯了。
你雖看着無權,但你根基太高,你是嫡皇子,且這些年來,你雖從未經營,但不經意間金吾衛左謙已被你收服,你在西北五年,兢兢業業,就算有一天沒了領兵權,你還有那方的軍心。
倘若你赴藩蕩平流寇,有了政績,有了自己的親軍衛,你勵精圖治有了财源民心,真正封疆為王,那麼——這宮中的格局,就要變了。
自然,你大皇兄不會覺得這是壞事。
因為他了解你,你們兄弟情甚笃,你不在乎儲君位也更不會跟他搶,你起勢,隻能對他更有利。
你七皇兄也不會覺得這事不好。
因為各藩王割據,由你分去一部分勢力雖表面看起來不利于他,當你從東宮下一枚死棋,變成一枚可以自主的活棋,他會覺得有機可趁。
然而時局瞬息萬變,牽一發而動全身。
你今日的選擇,表面上隻是就藩,但事實上,你是從太子殿下的臂翼下走出來,隻身踏入這嗜血的旋渦之中。
從今往後,你要獨自面對這權權相争的波雲詭谲,你将在這條爾虞我詐的道路上披荊斬棘,你肩負的,将不再隻是一方将士的軍心,你還需擔起疆土與民生,社稷與立場,你的雙手,将真正沾上血污。
但願到那時,你依然能初心不改。
你想好了嗎?
朱南羨緩緩沉下一口氣,鄭重地往殿上磕了個頭。
若要靠他人的庇護,才能守住初心,連真正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還要這安穩何用?
“父皇,兒臣已想過了,七日後是母後的祭日,等祭日一過,兒臣就赴藩,兒臣這幾年在外漂泊,未能守在父皇母後跟前盡孝道,實屬不該。古有名士為其母守孝五年,兒臣思念母後心切,願效仿之,想在南昌再為母後守孝兩年,納妃的事,兩年後再說吧。”
景元帝長歎一口氣:“既是你的心願,罷了,朕準了。”
深殿寂寂,殿中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