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呆了一呆,“啊”了一聲道:“蘇大人您不知道嗎?戶部尚書錢之渙錢大人,正是我們都察院錢月牽大人的父親。照說這案子跟戶部挂上鈎,錢大人合該避嫌,蘇大人您說,柳大人怎麼着他去查了?”
蘇晉還未說話,言脩将他一攔:“柳大人自有柳大人道理。”又回禀蘇晉道,“蘇大人,宋禦史這人就是這樣,好獵奇,閑來無事總打聽各部衙門的閑事,沒個正經。”
蘇晉搖了搖頭道:“無妨。”又看着宋珏問:“照你這麼說,錢大人的身世,倒是和戶部的沈大人有些相似?”
可同是尚書之子,同樣身居高位,沈青樾恣意潇灑,舉手同足間無不随性自在,但錢月牽雖也溫和近人,與沈青樾一比,卻少了許多出生優越的貴氣。
宋珏道:“蘇大人有所不知了,錢大人與沈大人的身世隻是看起來相似,事實上卻大不一樣。沈大人是沈家嫡長,上頭隻有三個家姊,且除了大的早年過世,二姊是太子妃,三姊是四王妃。沈大人自小常在宮中,跟幾位殿下還有重臣之子一起長大,那是貴不可言的主兒。”
他轉而又道:“但錢尚書家有八房妾室,十多位公子,而咱們錢大人的親娘聽說連妾室都不是,大約是一個丫鬟,生下錢大人後,還沒來得及撥身份,人就過世了。就說錢大人的名,據聞他出生那年,京師柳絮繁多,惹得錢尚書直打噴嚏,十分煩悶,又多出個兒子,覺得跟柳絮一樣礙眼,這才起名為‘絮’。再據聞,當年府裡的人都懶得呼其名,因他行三,所以就稱錢三兒。”
蘇晉聽了這番話,垂眸道:“那他能一步步走到今日這般,當真不容易。”
宋珏道:“哦,還有……”卻被言脩打斷:“行了!”伸手朝蘇晉一揖:“蘇大人,那我二人先告退了,您若有任何吩咐,交給下官去辦就行。”
蘇晉“嗯”了一聲:“去吧。”
待到申時末,蘇晉的卷宗還沒看到一半,她今日有諸事待辦,不便多留,收拾好筆墨,隔着窗瞧見柳朝明與錢三兒交代了兩句,踏出府門走了。
蘇晉先去錢莊将三百兩換成銀票,後去了接待寺,将官印拿給寺官驗過,說還沒找好府邸,要在此借住幾日。
那寺官一瞧來人竟是正四品佥都禦史,忙吓得跟她拜下,堂内一衆赴京複命的官員聽聞是佥都禦史,也齊齊跪地拜見。
蘇晉還未受過這種禮遇,怔了怔才道:“諸位起身罷,不必多禮。”
寺官将蘇晉引到一間上好的廂房,又着人備了晚膳,蘇晉用過後,洗漱完畢,便合衣躺下了。
她心中放不下那日從正陽門出去,行蹤詭異的王府親兵,閉上眼也不知是何時睡着,睡了多久,忽聞外頭傳來叩門聲,蘇晉一下就醒了。
來人是覃照林,他頭腦雖簡單,卻有一個好處,從不說廢話,是以一見到蘇晉便焦急道:“大人,俺跟着那群親兵跟到一個茶寮,也就打個盹兒吃盞茶的功夫,他們一下就沒影了,後來俺細細一瞅,這群王八蛋居然化成了茶寮的小厮和茶客,您說他們這是要幹啥?”
蘇晉雙眉一凝,回廂房一手取了鬥篷,一邊疾步往外走:“你跟去的路上可曾看到幾位殿下了?”
覃照林道:“這可更愁人了,昨兒一早您一走,俺就瞧見十殿下進城了,十殿下還看到這群出城的親兵,卻裝不認識,瞅不見一樣。”
蘇晉目光一掃,瞧見不遠處正跟她跪着的寺官,甩下一句:“備馬!”
說着走出接待寺,一手牽了覃照林的馬,翻身而上,道:“我去正陽門,你即刻跟來。”
覃照林站在馬下問:“大人,這群王八蛋是沖十三殿下去的?”
蘇晉沒答這話,自馬上系好鬥篷,揚鞭而去。
眼下尚未進京的隻餘六王和十三王。
六王自十年前便娶妻偏安一隅,等閑不回應天,這些人若不是沖朱南羨去的又能沖誰去?
蘇晉知道自己就這麼出城而去怕也無濟于事,她隻盼着當日她吩咐去查探各位殿下腳程的巡城禦史能依然在正陽門守着。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一到正陽門,那巡城禦史便走上來拜見:“蘇大人。”
蘇晉有些意外,勒馬道:“你們不是輪換當值?”
巡城禦史道:“是輪換,但下官想着這幾日蘇大人可能有事吩咐,怕大人一時找不着下官,便跟同僚調了值夜的日子。”他一頓,又道,“回大人,下官手下已根據腳程找到了六殿下,隻是,還未見十三殿下行蹤。”
蘇晉目色沉沉:“行至何處?”
巡城禦史道:“用的是八百裡快馬,南門外兩條官道都跑過了,往來四百裡。”
這時,覃照林也縱馬趕到了,蘇晉沖他一揚下颌,言簡意赅地吩咐:“你去,讓他們開城門,我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