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5頁)

  沈奚擡手在後腦支了個枕,腳伸到公案上頭,懶洋洋地道:“杜大人這麼急,是不是聽說姓馮的茶商被都察院拿了,洗錢銷贓的人沒了,上趕着來我這滅火?”

  杜桢知道他危言聳聽,笑道:“沈公子玩笑開過了。”然後将黃冊放在案上端正擺好,折身要走。

  沈奚又調笑道:“杜大人莫慌,我這就上都察院幫你問問馮夢平招了沒。”

  杜桢頭也不回地擡腳走了。

  沈奚最後這話沒開玩笑,馮夢平已讓都察院拿去兩日了,蘇時雨至今沒給他扯回銷,他是該去過問了。

  轉首到了都察院,蘇晉居然不在,随意喚了個禦史過來,說蘇大人去承天門查問登聞鼓案落水中毒的女子了。

  沈奚挑眉:“她不審曲知縣的案子了?”

  那禦史道:“回沈大人,柳大人已将此案轉給了錢大人,蘇大人眼下查的是後兩樁。”

  沈奚覺得不妙,錢三兒從來唯柳朝明馬首是瞻,所以這是柳朝明親自過問了?

  他不再說話,折去刑訊室找人,裡頭卻空空如也。

  沈奚臉色變了,若此人真叫柳昀劫了,那他這一番辛苦豈不泡了湯?

  他想到這裡,徑自就往暗室而去,一路上衆禦史小吏見戶部侍郎面色不虞,都不敢攔阻,隻在道旁見禮。

  沈奚還沒闖進暗室,暗室的門就開了,錢三兒從裡頭出來,他眼下已是副都禦史,與沈奚同屬正三品,兩人一見,相互一揖。

  錢三兒彎着月牙眼,十分和氣道:“沈大人來都察院怎麼也不請人通傳一聲,三兒好去正堂迎一迎。”

  沈奚看他一眼,忽而也笑了一聲,指了指他身後的暗室道:“隻怕錢大人迎我的一會兒功夫,裡頭就鬧出人命了。”

  錢三兒又一拱手道:“沈侍郎說笑了,都察院行的是監察審訊權,怎會随随便便出人命?”

  沈奚負手,輕描淡寫道:“那好,你們都察院拿人也将就個真憑實據,拿馮夢平的證據呢?”

  錢三兒仍彎着一雙笑眼,不說話。

  沈奚又道:“當日拿馮夢平,是因本官接到了一封密信,說他謊報稅糧數目,可如今發現——”他一頓,從袖囊裡取出一張銀票夾在指間,嘻嘻一笑,“本官當日瞧走眼了,竟把銀票看成了密信,錯怪了馮老爺,還望錢大人将人請出來,本官好當面跟他賠個不是。”

  錢三兒聽了這話,眼中的笑意才漸漸褪了。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渾水摸魚,作假拿人,當衆翻供,他沈青樾真是甚麼缺德幹甚麼。

  沈奚見錢三兒仍不說話,往前兩步,湊近了些道:“三兒,你跟着柳昀這麼久,怎沒将他萬無一失的道行學到手呢?”然後他又笑了笑,伸手點點自己的右頰,“這兒的血還沒擦幹淨呢。”

  錢三兒臉色一僵,神色往同樣的位置摸了摸,果然有一絲血漬,想來是方才審馮夢平時濺到的。

  沈奚這才将笑容收了,淡淡道:“怎麼,小錢大人審得如此賣力,可是想将錢尚書的把柄握在手裡?不過依本官對柳昀的了解,他怕是隻讓你審,不讓你上表吧,如此你心裡可是滋味?不如将人交給本官,叫本官幫你參你爹一本?”

  沈奚說話做事從來留三分餘地,可不留餘地時,也是鋒銳難當。

  錢三兒與錢尚書雖是父子但勢如水火,平生最恨旁人拿此事做文章,而沈奚非撿着這個說,看來是認為柳昀與錢三兒劫了他的證人不還,當真動怒了。

  正這時,暗室的門又開了,柳朝明一臉清冷地站着,淡淡道:“把馮夢平交給沈侍郎,侍郎便會懲奸除惡嗎?還不是先将此人攥在手上,權衡利弊留好退路,等待良機再作打算?”

  他說完這話,看錢三兒一眼:“讓人都散罷。”

  錢三兒朝二人再一揖,帶着中院一幹禦史全撤了出去。

  沈奚輕“哼”了一聲,走到抄手遊廊上抱臂坐下:“柳禦史把可利用的人都挖得一幹二淨,恨不能将天下人的秘密全當做籌碼握在手裡排兵布陣,這樣的立身之道,又比我好得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