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須臾之間,他又明白過來,他想他是可以理解大皇兄的顧慮的。
朱南羨于是點了點頭,鄭重地答了一句:“好。”
朱憫達聽得這一聲“好”,心中突生不忍,他遣散了周圍的宮人,回過身看向朱南羨,又說:“這麼多年了,你都放不下蘇晉,為兄看在眼裡。你若實在喜歡她,為兄想個辦法,等年關過了,将她送去南昌府,你看如何?”
明明是連月亮都瞧不見的雪夜,可朱南羨聽到這句話,整雙眼都亮了一下,有奪目的光,他似乎很高興,連嘴角都忍不住揚起,但是片刻後,他又垂下眸子,輕輕地道:“不必了,我問過她,她說做禦史能守住心中清明,這是她一生之志,她也做得很好,便讓她留在京師吧。”
第63章
六三章
朱憫達看着朱南羨,惱怒之色浮上眉頭:“你真是——”
是甚麼呢?他将蘇晉放在心中多年,對她珍之重之,難道錯了嗎?
沈婧心中亦有不忍,柔聲道:“十三,蘇時雨畢竟是女子,心中所思所想未必肯全然告之于你。年關宴過後,東宮自己還會過一次年,你把她帶來,皇嫂幫你再問問她,好嗎?”
朱南羨想了想,點頭道:“好。”
漫天的雪絲毫不見歇止之意,朱憫達仰頭看了眼天幕,對沈婧道:“阿婧,你先帶麟兒回宮,我與青樾十三還有話要說,稍後還要去看過父皇。”
沈婧點了點頭,親手早已睡熟的朱麟抱在懷裡,帶着一幹宮婢走了。
朱憫達這才沉了口氣,對沈奚道:“青樾,你明日一早便将你手中錢之渙貪墨稅糧的罪證理一理,交給你爹,讓他三日内參錢之渙一本。”
沈奚詫異道:“為何?”
朱憫達冷笑一聲:“錢之渙素來最寵錢煜這個嫡子,璃美人的案子無論怎麼審,錢煜是活不了了,錢之渙必然因此頹靡不振,倘若趕在這個關頭參他一本,他勢必節節敗退,到時就算父皇不罷他的官,恐怕他自己也沒有再鬥下去的心了。老七手上沒了這個戶部尚書幫他斂财養兵,還拿什麼跟本宮鬥?”
他說着,又淡淡道:“到那時,戶部尚書由你來做。”
然而沈奚想了一下卻道:“不行,錢之渙不能參。”
朱憫達不悅道:“你是給人留後路留上瘾了?老七那邊的人你也要幫?”
沈奚從來嬉皮笑臉,可眼下他的臉上竟連一絲笑意也無,眼角的淚痣分外清冷。
“姐夫當真以為今夜之局是朱十四做的?”
朱憫達“哼”了一聲:“本宮還沒那麼蠢。”他微眯了眯眼,“老七,老三,老十,其他幾人統統有份。”
沈奚道:“不,絕沒有這麼簡單。”
他思索一陣道:“先不看全局,單說麟兒的奶娘這一個人,姐夫您還記得她的來曆嗎?”
朱憫達冷聲道:“麟兒身邊人的來曆,本宮自然不會忘。”他一頓,“她是你們沈府的人。”
沈奚道:“不錯,沈府,且她還是自幼跟在二姐三姐身邊長大的丫鬟,後來出嫁不到一年夫君過世,又身懷六甲,這才選來做奶娘。她原就是沈家中人,饒是如此,我與我爹還将她的身世,她夫家的境況,乃至于她所有接觸的人都查了個一清二白。甚至連她的小兒我沈家也幫她養在府内,這才放心送入宮中。這麼一個人,若要令她行傷害麟兒之事,讓她悖逆東宮,需要如何缜密的心思與長久的布局才做得到?”
朱憫達道:“你想說甚麼?”
“我想說,既然費盡周折地挑了這麼一個人,既然布局如此周密,既然想假借麟兒來挑撥姐夫與十三的關系,那為何不做到底?為何會犯喂毒食喂了一半于心不忍導緻真相曝露這樣疏忽大意的失誤?”
沈奚目光灼灼地盯着道畔積雪:“隻有一個解釋,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憫達沉聲道:“那在哪裡?”
沈奚搖了搖頭:“此人心思太深,我猜不出。”他說着,忽然轉身自道旁拾起一根枯枝,在一旁的雪地上左右交叉一筆,劃出一個叉。
這個叉将他面前的雪地分成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