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亂局之中,哪怕身為棋子,也要有執棋人之心,利用好手中籌碼,才能走出最恰合時宜的一步。
蘇晉學以緻用。
錢三兒“嗤”地笑了一聲:“怕是到時孫印德的棺材闆都要摁不住了。”
趙衍覺得蘇晉的提議有些犯險,但非常時期非常手腕,他也明白這個道理,左右都察院當家做主的又不是他,端起茶來啜了小口,去看柳朝明的臉色。
柳朝明臉上甚麼神色都沒有,過了會兒,莫名問了句:“你近日詩歌集看多了?”
蘇晉不解。
柳朝明清冷地注視着她。
上次找他要翟迪,先筆墨伺候問一句過得好不好;這回分明是要隐瞞證據改供狀,先跪地領個刑訊出錯的輕巧罪。
柳朝明淡淡道:“日後有事直說,不必先起個興。”
趙衍與錢三兒聽了這話俱是笑出聲。
蘇晉彎腰揖下,一臉坦然地稱是:“那下官先告退了。”
刑訊房的獄卒鞭子使得得心應手,沒傷着筋骨,又叫孫印德疼得死去活來,一見蘇晉回來,頓時聲淚俱下地把甚麼都招了,說自己确實是被七王安插進工部的——
朱沢微早就曉得三王在山西修行宮,原想讓孫印德在工部捅出個簍子,将三王的把柄抓牢,一鍋端了,自己這頭再安插人去工部,是故孫印德進工部不久,便自告奮勇地前往山西大同府,明面上的由頭是修個寺廟為大随祈福,實際就是幫朱稽佑蓋宮閣。
沒想到這個朱稽佑,活脫脫一個色迷心竅的王八羔子。
孫印德道:“拿美人像尋美人,挖人膝蓋骨這事禦史您已知道,下官就不提了。三殿下府上,裡裡外外數百姬妾,享受不過來,怎麼辦?一晚上翻二十來張牌子,更衣的一個,打簾的一個,整理卧榻的再一個,哪幾個将他伺候舒服了,他就幸哪幾個。說句得罪的,這過得比聖上還雨露均沾。”
蘇晉聽了這話不由皺眉,卻命獄卒将孫印德從刑架上放下來,令他慢慢說。
一旁的翟迪問道:“這是三殿下的私事,你怎麼知道?”
孫印德自覺身家性命都握在這一幹禦史身上,撲跪在地上,問甚麼答甚麼:“殿下他不避諱,還常拿出來炫耀,說自己是大黃蜂,要采百花蜜呢。”又道,“這事兒宮中不少殿下也知道,且中途九殿下與十殿下來過山西,九殿下也不是個好主兒,就是為撈油水來的,臨走還問三殿下讨了幾名好看的姬妾。反是十殿下看不慣這些,另尋了個清靜處住下,眼不見為淨。”
經宮前殿一事,蘇晉對宮中格局了解已深——三,九,十都是十四的人,三與九一個驕橫一個懦弱,而十王朱弈珩,翩翩君子,也是因自小寄養在皇貴妃宮裡,因此才與十四走得近。
孫印德見蘇晉若有所思,以為自己的話說到了點子上,挖空腦子又想到一出十分要緊的,繼而道:“左都督戚無咎有三個頗出衆妹妹,兩嫡一庶,蘇禦史知道嗎?”
戚無咎,安平侯之子,官拜正一品,其母是朱景元之妹連姝長公主,身份貴不可言。
蘇晉沒答這話。
孫印德續道:“早幾年戚家大小姐及笄時,說是要選去宮中給十三殿下做皇妃,戚大小姐對十三殿下也是一見傾心,當時的京師,裡裡外外傳得都是郎才女貌的佳話。可位咱們這十三殿下,先是守孝,又是去西北領兵,原說着先将親事定下來,後來不知怎麼,十三殿下西北一封信回來,求太子妃幫他把親事推了。”
他這話說到一半,也不知後頭還藏着甚麼。
宋珏是個一聽閑話就被帶跑偏的,饒是在審訊,忍不住也接了一句:“這事我知道,戚大小姐後來不是被指給十二殿下了麼,聽說與四王妃一樣,眼下都懷了身子,怕旅途奔波,這次都沒回京師。”
孫印德道:“是,眼下十三殿下領完兵,就完藩,不是又回來了麼,怎麼着都該娶親了。可十三殿下甚麼身份,等閑不是一般的女子配得上,放眼瞧去,也就沈家戚家最好,沈大人是上頭兩個傾城傾國的家姊早已嫁了,下頭沒有妹妹,戚家倒還有個嫡女,但今年才十二,十三殿下就算要納她當正妃,不得再等三年?所以挑來挑去,就還剩了個戚家四小姐。”
蘇晉知道他說的是誰,戚绫,閨名中也有個“雨”字。
“戚绫雖說是庶出,但是個名動京師的美人,才情甚高,秀外慧中。尋常女子念書隻念女四書,頂天的讀個論語詩經,這戚绫四書五經都念得通透,小時候還跟着左都督一起跟着晏太傅做學問,就是去考科舉,不說進士,想必也能中個秀才舉人。下官……”他一頓,咽了口唾沫,“府裡還收着她的蠅頭小楷,字寫得好看極了,你說這樣才貌俱佳的美人,誰人不愛?”
蘇晉有些了悟,原來沈婧借口說那方刻着“雨”字的玉佩是朱南羨要給戚绫的,不單單因為戚绫閨名裡也有個雨字,而是她的身份,她的名聲,足以堵住衆人的嘴。
她想了想,淡淡道:“你無故提起戚家,是想告訴本官甚麼嗎?”
孫印德咧嘴一笑:“下官想拿一個秘密跟蘇禦史換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