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去,他該說甚麼?誇她一兩句嗎?可自己一個習武之人,便是誇上幾句,又能翻出甚麼花兒來?要是說不中聽了怎麼辦?
或者學沈青樾,跟她揖一揖?可旁人都揖完了,自己這才磨磨蹭蹭地過去,豈不顯得很沒誠意?
朱憫達再看朱南羨一眼,看了個明白透徹,罵了一聲:“出息。”然後擡手拍了拍他的左臂,抛下一句:“你沒看走眼,她的确是個好禦史。”走人了。
也就這麼一會子功夫,皚皚的墀台下臣工散盡,蘇晉擡眸四下望去,終于找到遠站在一端進退兩難的朱南羨。
她對身後翟迪三人道:“你們三人先回去。”
然後她微提着绯色袍服,一腳深一腳淺地朝朱南羨走去。
第71章
七一章
蘇晉走到朱南羨跟前,撩袍便是要拜。
朱南羨“哎”了一聲,擡手虛攔了一下,輕聲道:“不必。”
其實蘇晉并沒實實在在地要跪下,被他這麼一攔,從善如流地直起身,仍是認真地打了個揖:“多謝殿下,又救了時雨一回。”
她沒有自稱臣,這很好。
大而化之的朱十三總算捕捉到了一絲事關緊要的微末,暗喜之餘又生出些情怯。
是以他握拳掩鼻,掩耳盜鈴一般清了清嗓子道:“哦,本王也沒做甚麼,是文遠侯來得及時。”
蘇晉卻道:“倘若沒有殿下幫忙拖的那半刻,時雨不被打死也是重傷。”
她說着,擡起眸子來看他,眼裡有十分淺淡的笑意。
其實外人眼中的蘇禦史是不苟言笑的,是和氣而疏離的,雖不及左都禦史沉潛剛克,卻自帶一股清冽。
而此時此刻,蘇晉眼中的笑意真真切切得像一夜春來,蛱蝶振翅一般輕微,又令人動容。
朱南羨的耳根蹭一下就紅了,五内空空,似是這寂無聲的雪色世界。
那種感覺又來了,那種,他若再不走,便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甚麼的感覺。
可這回他走不了。
這一抹淺淡的笑意仿佛一簇烈火,轉瞬之間銘于心頭流入血脈,滋生出瘋長的藤蔓,将他牢牢困于方寸之間。
朱南羨被這藤蔓攪擾着,被烈火灼然焚燒着,不自覺張了張口,喚出的名字竟是一聲:“阿雨。”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着蘇晉眸中笑意漸次褪去,她有有些錯愕,片刻,分外沉靜地垂下眼簾,輕輕“嗯”了一聲。
朱南羨簡直要崩潰。
他再一次自暴自棄地想,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趁現在把自己的心意挑明吧。
反正她這麼聰明,一定是知道了,反正滿世界都聰明人都知道了。
朱南羨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青筋畢現,鼓足勇氣終于道:“阿雨,其實我——”
“皇兄!”
墀台遠處,忽有人高聲喚了他一聲。
像是淬火而出的利劍有了豁口,或是撥到一半的琵琶曲忽然弦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