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淬火而出的利劍有了豁口,或是撥到一半的琵琶曲忽然弦斷。
朱南羨腦中的嗡鳴之聲就像燒紅的豁口劍浸于水時的殺氣騰騰。
他木然轉過頭,看着尚還站在老遠老遠的墀台上,就非要叫自己一聲的朱十七,忍了許久,才忍住自腰間拔刀的沖動。
朱十七見他看到自己了,頗興奮地招招手,像是有甚麼事,疾步拾級而下,朝他走來。
一鼓作氣,再而竭。
等到朱南羨收回目光再看向蘇晉時,方才蓄滿力氣就要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已随着淬劍時的霧氣發散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思量許久,正琢磨這該怎麼找回場子,沒想到這回蘇晉竟不依不饒了。
她問:“其實甚麼?”
朱南羨愣怔了半晌,看着蘇晉清透而認真的目光,不知怎麼,忽然自魂靈深處攫了一把力氣道:“其實我一直很——”
“蘇禦史。”
朱南羨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朱十七的人還在七丈開外便向蘇晉遙遙作揖。他方才也在朝堂上,見識到了禦史着绯袍,懸明鏡于天下的氣魄,心中不是不佩服的。
等朱十七走近了,蘇晉回揖道:“二位殿下既有事,臣便先告退了。”
朱南羨沒答話。
朱十七看了他十三皇兄一眼,唔,臉色似乎不大好?
于是他後知後覺地問:“蘇禦史,本王方才是不是打擾你與十三哥說話了?”
蘇晉道:“殿下哪裡的話。”
朱十七撐着下颌,若有所思道:“本王方才聽皇兄說甚麼‘其實’。”他轉頭問朱南羨,“皇兄,其實甚麼?”
朱南羨握緊刀柄。
朱十七福至心靈:“啊,本王知道了!”他十萬分和氣地對蘇晉道:“其實皇嫂昨日還提過這事,年關宴後,東宮會再過一次年,讓我皇兄邀蘇禦史一起來。”
其實東宮自家過年,等閑不邀外人,但蘇晉并不知這因果,還以為是尋常宴客,可尋常宴客,怎麼由太子妃來請?
她不明所以:“太子妃命邀臣去東宮,是有事嗎?”
朱十七想了想:“大約是年關過後,本王即将滿十七歲,需要賜字罷?”
這是景元帝定的祖制,大随皇子年滿十七前隻有名沒有字,将滿十七之時,由翰林取字數個,皇上親自擇選。
朱十七續道:“翰林院前陣子拟過幾個送來東宮,大皇兄看了不甚滿意,說要請個學富五車的來拟字,皇嫂當時還提了蘇禦史一句呢。”
蘇晉默了默,看向朱南羨:“殿下是要說這事嗎?”
朱南羨看着睜着一雙閃忽的大眼,滿臉期待地望着自己的朱十七,深深覺得這年來歲月,十七雖長得挺拔了一些,可惜光長了個子沒長腦子。
而朱南羨活了二十三年,頭一回覺得腦子可真是個好東西。
十七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能說甚麼,還能說甚麼?
于是他“嗯”了一聲:“是吧。”
蘇晉點了點頭,與朱十七一揖:“冒昧問一句殿下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