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瞬間,朱南羨與跟在他身後的府兵是沒有聲音的。
這個曾香火鼎盛的寺院,像是在竭力秉承着慈悲之姿,以無盡的風度化着這一場罪孽,卻吹不散太過濃厚的血腥氣。
朱南羨走到誦經的佛殿前便看到了。
朱憫達被三根長矛紮着,整個人是立着的,頭卻低低垂下來,已沒有聲息了。
沈婧就在他的身旁,殷紅的血染遍了她的衣裙,她就這麼靜靜躺着,就像伴他而生伴他而死一朵怒放卻凋零的花。
沈奚已比他早一刻到了。
他跌坐在沈婧身旁,整個人是無措的,直到聽到朱南羨的腳步聲,才茫然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卻又看回沈婧,低低地,暗啞着,說:“我被障了目……”
天上午陽高照,春光無比盛大,可這濃烈的日晖卻照不進朱南羨眼裡。
他的眼眸從未如此刻一般黯淡過,喉結動了動,才問了句:“麟兒呢?”
沈奚的身軀狠狠震了一下。
朱南羨垂下眸,喚了一句:“親軍衛。”
“屬下在。”
他擡起頭,平視着前方,眼神有些渙散不知在看什麼:“去找朱麟,哪怕把整個寺院翻過來,本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親軍衛瞬間分成數列,向四方散去。
朱南羨渙散的眼神慢慢地,重新聚攏在朱憫達身上,他安靜地走到他身前,擡手握住那根刺穿他胸膛的長矛,狠狠一拔。
長矛“哐當”落地,朱憫達的身體失了支撐,向前倒來,朱南羨伸手将他扶住,讓他的頭垂靠在自己的肩,然後擡手拔出刺在他背後的兩根長矛。
在朱南羨眼中,他的大皇兄一直是卓爾不群的,威風凜凜的,他堅實的身影始終為他撐起着一片天,讓他在這深宮中無憂無慮地長大。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的大皇兄竟會像這樣疲軟無力地倒在自己懷裡,仿佛十分依賴他一樣。
朱南羨将朱憫達輕輕地放下來,讓他平躺在地上,然後來到沈婧身邊,要去拔那柄尚還紮在她胸口的匕首。
沈奚像是被驚動似的,忽然擡頭看他:“你幹什麼?”
朱南羨垂着眸,隻低低道了句:“讓開。”
伸手就要握住匕首,卻被沈奚揮手打開,他的眼裡布滿了血絲,連聲音都是嘶啞的:“拔了匕首阿姐就沒救了!”
朱南羨看着沈奚還想要去護住沈婧傷口的樣子,忽然之間怒火中燒。
他一伸手狠狠推開沈奚,左手握住匕首柄一下拔出。
早就沒有血濺出來了,在這寒冷的早春,血早已凝透了。
朱南羨擡眸看向沈奚,低低地,啞着嗓子道:“你看清楚,她已經死了。”
說罷這話,他解下腰間水囊,遞給一旁靜靜看着自己的蘇晉,輕輕說了句:“勞煩你。”
蘇晉點了一下頭,取出布帕沾了水,俯身為沈婧淨臉。
朱南羨擡步走進佛殿,握住鋪在巨大佛案上的絹布,往外一掀,上頭供奉着的瓜果,香燭與念珠“嘩啦”一聲落在地上。
然後他就站在殿門口,等蘇晉為朱憫達與沈婧都淨了臉,俯下身,将他們一一抱進佛殿,放在了佛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