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頁)

  這時,大殿的門微微隙開,一名内侍在外禀報道:“七殿下,十殿下請見。”

  春夜初臨,朱弈珩身着素衫,還未入殿笑容便淺淺蕩開:“知道七哥在問案,十弟原不該在這時候打擾,但眼下有一事,實在要緊得很。”一頓,說道,“四哥已決定回北平,出征與北涼之戰了。”

  朱沢微一愣:“當真?”眉宇有喜色一閃即逝,“他可曾定了幾時離京?”

  “也就這兩日了。”朱弈珩道,“還沒将日子定下來是因為戰時糧草與人手的調配格外棘手,四哥還在五軍都督府與幾位都督商議,但最後如何定奪,還要看七哥您的意思。”

  他頓了頓,目光與柳朝明三人對上,各自見了禮,才又續道:“七哥已問完案子了麼?可要十弟将四哥,幾位都督,與兵部龔尚書請來奉天殿一叙?”

  朱沢微面上雖不露聲色,心中實是巴不得朱昱深早日滾蛋,聽朱弈珩這麼一說,竟還佯作深思熟慮一番才道:“罷了,你一來一回也是辛苦,本王便親自去一趟五軍都督府無妨。”他說着,看向方才退于殿末寫征馬信函的兵部員外郎。

  那名員外郎點了一下頭,即刻将信函呈給朱南羨。

  朱沢微緊盯着朱南羨在信函上署了名,吩咐人連夜将此函送往通政司,随後道:“那這裡都散了吧。”又道,“十三,為兄看在你心系疆土,自請獻馬,今日便不與你計較擅離西阙所,私闖奉天殿之過,你有傷在身,就先回東宮歇着罷。”

  言訖,帶着左右一幹人等揚長而去。

  内侍與兵衛都候在殿外,燈火煌煌的大殿上,片刻隻餘下三人。朱南羨的目光自蘇晉傷痕累累的指間掃過,沉默一下,抱拳對柳朝明一揖:“今日當多謝柳大人。”

  柳朝明知道朱南羨這聲謝,實是在謝自己托人去西阙所知會他蘇時雨遇難一事,未曾多說,隻回了個揖道:“十三殿下有禮。”

  蘇晉靜立片刻,也說了一句:“多謝柳大人。”然後又道:“鴻胪寺的案子,下官連夜去辦,明日辰時前,一定将卷宗寫好,呈到柳大人案前。”

  “不必。”柳朝明道,“此案本官已交由錢月牽去辦了。”他的目光也在蘇晉的指間掃過,随後漠然道,“且你的手可還提得起筆?”便往殿外去了。

  自凝焦案後,朱南羨已有月餘未曾見到蘇晉。

  他知道東宮敗落後,蘇晉與沈奚的日子必然不會好過,可他萬沒有想到沈奚竟會受刑至險些喪命,沈奚落得如斯境地,蘇晉一人,想必獨木難支。

  從來有什麼說什麼的朱南羨,此時此刻面對蘇晉竟一時寡言,連聲你過得好不好都問不出口。

  因他知道她過得好還是不好。

  殿外傳來腳步聲,想來是羽林衛來“請”朱南羨回東宮了。

  燦若星辰的雙眸蓦地雲屯霧集,蘇晉看朱南羨這副樣子,知他在思慮她與沈奚的處境,于是道:“殿下不必憂心,我已想好對策,殿下困在東宮須先保全自身才——”

  “你等我。”

  不等她說完,朱南羨便打斷道。

  與此同時,殿門被推開,伍喻峥帶着一行羽林衛在外拜見道:“十三殿下,末将來護送您回東宮。”

  朱南羨原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在這殿門被推開的一刹那全都沉于心底。

  外頭已是夜深深,蘇晉是臣子,斷沒有獨自留在奉天殿的道理,隻好對着朱南羨施了個禮,退出殿外。

  朱南羨站在通明的大殿中舉目望去,見蘇晉行至墀台,那名叫言脩的禦史便迎上前來,似是說了句什麼。

  但蘇晉隻是沉默地站着,片刻,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獨自往太醫院的方向去了。

  朱南羨想,他大約知道蘇晉為何失望。

  這名叫言脩的禦史,是蘇晉升任佥都禦史後便一直跟着她的,是除了翟迪以外,她最信任的下屬。而今他竟受柳朝明驅使,将齊帛遠與蘇府老爺往來的信函呈于殿上,想來也是柳朝明安插在她身邊的耳目了。

  雖從未加害過她。

  朱南安靜地站在大殿中,任憑蘇晉獨立于暮色風聲中的樣子在他心上烙下深影,然後忽然覺得從前的自己有些可笑。

  這場他其實自小就明白,卻避之不及的奪儲之争終于以這樣殘酷的方式席卷到他眼前,如一頭猛獸,吞并了他的家人,他的桃花源,如今竟還妄圖要吞并他這一生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