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2頁)

  人在亂局中偶得心安,總會想法設法地要将這心安拖得長一些,久一些。

  三月初一是趙府老祖宗的八十大壽,趙衍自一月頭就開始分發請帖。他是出了名的孝子,老祖宗是他的祖母,往年壽辰也會相邀慶賀,但朝中各大員公務繁忙,又逢月頭,通常是禮到人不到。但今年不一樣,許是京師裡太久沒有喜事,自辰時起,便有人到趙府吃上流水席了。

  蘇晉與趙衍是都察院同僚,早在年關節期間便收到了邀帖,然而後來諸事繁雜,竟将此事抛諸腦後,直到近日想起,才發現自己湊了個巧——沈奚是三月初二上任,初一老祖宗壽辰這日,正是沈奚要離開趙府别院的日子。

  蘇晉一大早令七叔置辦了賀禮,又命覃照林午時一過便去趙府别院的後門接走沈奚,千叮咛萬囑咐一刻也不許遲,若耽擱到夜裡,趙府人來人往,若叫人發現沈奚住在趙府得趙二小姐日夜照顧,趙妧日後如何自處?

  覃照林倒是爽快得很,大喇喇地道:“蘇大人,俺辦事您有啥不放心的?”

第122章

一二二章

  這日清晨,趙妧起了個大早,原想先幫沈奚打點好行囊,沒想到來趙府祝壽的賓客比往年陡然增了一倍,趙衍在前院新開了三十席,人手不夠,連趙婉趙妧這樣的千金小姐都喚去幫忙。

  一直到近午時,趙妧才趁着吃晌午的空閑來了别院。

  沈六伯已理好行囊了,趙妧又點驗了一遍,确定一應妥當,從膳房裡取了兩小壇酒,拿布囊細緻裹了,對沈奚道:“阿妧知道沈大人每逢春來都要釀酒,今年卻不得閑,這兩壇是阿妧幫大人釀的,大人自己留一壇,另一壇可拿去給蘇大人,他這兩月間為大人奔忙,實在操勞。”

  沈奚隔着布囊都能聞到杏花香。

  他看趙妧一眼,拄杖到石桌跟前,一邊将布囊解開,一邊道:“蘇時雨不好酒,且也并不在乎我會否答謝她。”将一壇杏花釀取出,忽地笑了笑,“趙二小姐說得對,是該借花獻佛,這一壇便轉贈給你。”

  趙妧頰邊又染飛霞,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片刻,她将酒壇子回推寸許,輕聲道:“阿妧與蘇大人一樣,也不在乎沈大人會否答謝。”她微一咬唇,“但是,倘沈大人當真要謝,為阿妧的扇子上提兩行字就好。”

  言訖,也不容沈奚推辭,自去廂房裡取了扇子與墨寶。

  女子常用纨扇,而趙妧取的扇子卻是一柄男子用的折扇,扇面除角末畫着三兩點桃花,餘處空無一物。

  這樣的折扇,她卻要沈奚題了字來自己收着,寓意為何沈奚不用想也明白。

  他又看了趙妧一眼,臉上的笑意漸漸斂起,提筆坐于石桌前,落了三兩次筆竟一觸扇面即收,良久将筆擱下,說道:“我向來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人,心中有幾個句子,卻不甚吉利,想到二小姐的折扇是男子所用,日後或該贈人,覺得不題也罷。”說着将桃花眼一彎,笑嘻嘻地道,“其實趙二小姐若覺得沈某的字好看,沈某大可以抄幾幅字帖給你,從《出師表》到《晁錯論》,你覺得可好?”

  《出師表》有言: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晁錯論》有言: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為自權之計。(注)

  趙妧雖讀過書,文章卻念得少,她不明沈奚言中深意,但那柄未題半字的折扇是何意,于她卻十分明了。

  午時已過,豔陽卻收起芒刺。連着好幾日沒下雨,雲團子終于又蓄積起來。

  趙妧垂眸靜立半刻,然後将攤在石桌上的折扇慢慢合上,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好,那待沈大人的傷養好了,便給阿妧寫兩幅字帖。”

  她擡頭看了眼天,又道:“今日趙府賓客多,想來又要落雨,正院那頭還等着阿妧去幫忙,就不多陪沈大人了。”

  沈奚一點頭:“也好,覃照林想必也該來了,等他一到沈某自會離去,你先回正院,不必再來送。”說着,自石桌畔取過木杖,撐着站起。

  他如今身上的傷已大好,隻是腿腳仍是不便,每當坐下與起身都頗為費力。

  趙妧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上前将他扶了扶,正這時,别院之外忽然傳來零碎而繁雜的腳步聲,随即隻聽一個聲音怒斥道:“阿妧你在做什麼?!”

  竟是趙家夫人。

  因相隔甚遠,趙夫人一時沒認出沈奚,目光直直落在趙妧摻着一陌生男子的手上,頓時隻覺氣血上湧,又道:“給我松開!”

  趙妧被這一聲吓得整個人都顫了顫,卻怕沈奚離了自己的摻扶站立不住,直到看他将木杖架好,才回過身,紅着臉喚了聲:“母親。”

  來到别院的不止趙夫人一人,除了趙家大小姐趙婉以外,竟還有一幹自别府來祝壽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