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拱手領命,帶着奉天殿内的一衆内侍守衛退于殿外,将殿門掩上了。
蘇晉又才擡目看向朱南羨。
也不知他身上是否與生俱來就帶着铮然的兵戈氣,溶在這滿殿墨香中,竟别有一番韶光飒飒。
目光與她對上,他淺然一笑,大步流星便向她走來,握住她手肘的同時,将她拉入懷中,輕聲地,一字一句道:“南昌距京師一千一百三十六裡,我這些日子縱着馬一裡一裡地趕來,總覺得自己走得太慢,日夜都在擔心朱沢微對你不利該怎麼辦,今日回來,還好你與父皇都還在。”
堅實的胸膛散發着融融暖意。
蘇晉笑了一下,問:“殿下已去見過陛下了?”
“嗯。”朱南羨道,他的聲音微低,似是有些傷懷,“父皇已是十分不好了,他這輩子是個外剛内也剛的人,大約是為了等我,才一直撐到今日。”
他頓了頓,舉目看了眼外頭天色,此刻距申時隻不到一刻,将蘇晉松開,說了句:“我是當真有要緊的事要與你說。”回身自書案取了一物,“這是我自朱沢微派去蜀中的探子的藏身處搜到的,你……”
他話未說完,忽聽外頭的内侍禀報道:“太子殿下,禮部羅尚書求見。”
第150章
一五零章
朱南羨眉心微蹙,心想離申時議事還有一會兒功夫,欲叫羅松堂在殿外候着,蘇晉卻道:“殿下,羅大人像是另有要事進谏。”
朱南羨憶起近日安南國使臣來朝,定下來的回訪使臣是蘇晉,以為禮部急着找他是為此事,便點頭道:“宣。”
内侍将殿門敞開,羅松堂行禮過後,先沒開口說話,而是擡起眼皮先看了蘇晉一眼。
朱南羨将他這副神色盡收眼底,便道:“本宮聽蘇侍郎說,羅尚書有要事向谏言?”
其實羅松堂來奉天殿前是去刑部找過蘇晉的,刑部的人卻說蘇大人已先一步去見太子殿下了。羅松堂本不明就裡,聽朱南羨這麼說,以為蘇晉已猜到了自己要進谏何事,已先一步與太子殿下提過了。
他不由在心中贊歎,無怪乎蘇大人能在三兩年間從一任知事升任侍郎,撇開一身錦繡才情不提,單就察言觀色的本事就叫他等老臣汗顔,這麼下去,想必刑部尚書的位子也指日可待了。
“禀太子殿下,殿下初回京師,入主東宮,坐鎮朝局,實乃我大随臣子百姓之大福大幸,然,眼下尚有一事迫在眉睫。”羅松堂說着一頓,四平八穩地施了一揖,“殿下該将立妃事宜提上議程了。”
朱南羨一聽這話,臉色冷了下來:“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羅松堂自眼風裡觑了觑朱南羨,心道,說這個不好嗎?禮部執掌的大事左不過科舉,邦交,嘉禮。說立妃的事總比提出使的事好吧,讓蘇晉出使是朱沢微已議定下來的,七殿下眼下隻是失勢又沒死,提出使的事不是左右得罪人麼?
還是提立妃的事好,一來彰顯他禮部對繼任新君的忠心即關愛,二來誰也不招誰也不惹,更重要的是,朱南羨已二十有四,往常隻是藩王不娶不納倒也罷了,可儲君的婚娶子嗣事關國祚社稷,這确确實實是他禮部操心的一等一大事。
“回太子殿下,臣今日回宮後特特拟定了一份選妃名錄願呈與殿下過目。”羅松堂說着又觑了朱南羨下首的蘇晉一眼,想要鼓動她一起幫個腔,“正好蘇侍郎也在,不若一并幫着殿下參詳參詳?”
“羅松堂!”朱南羨斥道,“本宮以為你是長進了,要谏言為家國天下事出謀劃策,這才特地宣你一見,沒成想你提的竟是這等芝麻綠豆的小事。”
羅松堂一臉惛懵,想不明白怎麼太子立妃就是芝麻綠豆了。
饒是如此,他仍撩袍往地上跪了,先磕了兩個頭,才又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您十五歲那年陛下便說要為您立妃,怎奈故皇後仙逝,您為她守孝三年。後來您到了十七,陛下又催老臣為您選妃,結果您一守完孝,就去西北領兵了。兩年多前您領兵回來,陛下劈頭蓋臉就把老臣罵了一頓,讓老臣務必為您選好王妃,誰知老臣這頭還沒拟好名錄,您那頭就去南昌府就藩了。
“去年年底您從南昌回來,陛下跟老臣說,您要是再立不好妃,讓老臣提頭去見,奈何又出了故太子的事。老臣這些年因為您選妃的事被陛下罵得狗血淋頭,而今您已貴為儲君,要承襲江山大統,竟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陛下醒來若是得知老臣如此不作為,怕是割了臣十個腦袋都不夠陛下消氣。”
羅松堂說完這一大番話,再磕了三個頭,爾後滿目期待地望向蘇晉:“蘇大人翰林出身,半輩子研修孔儒之道,深知皇儲子嗣乃立國之根本,要不,您與殿下說說這個道理?”
蘇晉沒想到羅松堂要她幫的腔竟是這個。
誠然羅大人的話乃箴谏之言,但這大半年坎坷離亂,生死一線,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來。
“臣以為——”蘇晉頓了頓,覺得這個腔她實在是幫不了,“殿下初承東宮主位,朝局之中尚有諸事待議,置于立妃……挪後吧。”
羅松堂滿目震驚地看着蘇晉,想不明白她怎麼連勸太子殿下一句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