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時今夜,沈青樾所為,豈知不是朱南羨授意?
龔荃想到這裡,心中一片冰涼苦澀。
他慢慢屈下膝頭,懇求道:“青樾,昔年北境荒苦,戰亂不休,四殿下還是少年就随軍出征,十九歲就挂帥領兵作戰,自此鎮守邊關十二年。”
“十二年,他出生入死,為國為民,他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落得如今這樣的下場?就不能放過他,饒他一命麼?”
沈奚聽了這話,淡淡地道:“國公爺年紀大了,人也糊塗了,來人,将龔國公請去前宮歇着。”
沈筠難以置信地看着即将沉入水裡的夫君,愣愣地往前一步,似有些困惑,喚了句:“小奚?”
四周極靜,深宮風起,沈奚獨立于太液湖畔,衣袂随風翻飛一如臨水谪仙,一言出三軍不敢妄動。
他分明聽到沈筠喚自己了,卻沒有應聲。
沈筠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厲聲又道:“小奚!”
沈奚面若霜雪,别開臉,隻看湖水不看人。
沈筠心中又是怒又是悲,氣極之下竟忍不住冷笑一聲,求人不如求己,她撥開擋在身前的兩名内侍,縱身要往湖裡跳,不妨那頭沈奚先她一步吩咐:“秦桑秦若。”
兩名侍衛随即并劍往沈筠面前一擋,低聲道了句:“王妃得罪。”
“你們也敢攔本宮?!”沈筠簡直怒不可遏。
秦桑秦若雖是朱南羨的貼身侍衛,但當年沈筠出嫁北平,朱南羨将他們撥去護衛了她八年,八年在北平,朱昱深待他二人不薄!
“十三離開東宮之時,本宮讓你們去保護他的安危,而今他登基為帝,這就是本宮幫他,救他,待他如兄弟的結果?!”沈筠怒斥道。
湖中又傳來覆水之聲,周遭人一聲低呼,沈筠擡目望去,朱昱深已沉入湖中了。
他已經癡了,不會浮水也不會遊水,出于本能地拍着水掙紮了幾下,便被湖水沒了頂。
沈筠見此情景,再不欲與沈奚廢話,她自後宮來,沒将紅纓槍帶在身側,徒手便要去推秦桑與秦若的劍。
秦桑與秦若雖不敢對沈筠拔劍相向,但要攔住她一時半刻卻不成問題,三人正争得膠着,隻聽太液湖一端又傳來一聲高呼:“柳大人,蘇大人到——”
晉安帝不在宮中,朝中大小政務均由内閣做主,若說這宮裡還有誰能壓得住沈青樾,隻有内閣另兩名輔臣了。
朱昱深的副将聽聞蘇晉與柳朝明到了,突然卯足全身力氣,猛地一下掙脫開金吾衛的制服,奔去柳蘇二人面前磕頭道:“柳大人,蘇大人,求求您二位救一下我家殿下吧!”
蘇晉沒有答話。
柳朝明看了一眼太液湖,湖水已沒了朱昱深頭頂,他似還在水下掙紮,湖心蕩起一圈一圈漣漪。
不知怎麼,柳朝明就想起十年前,朱昱深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今日你我一諾,日後注定要走上一條艱險萬分的路,唯有棄妄念,斷私欲,才有生機。”
是,他此刻隻要一句吩咐,就可以救朱昱深。
可是,然後呢?
他們已在危局,倘若他救了他,沈青樾必不會相信朱昱深的癡症是真的,他也許就不會離開京師。
如果沈青樾不走,等朱南羨回來,他們又有何生機可言?
今日的時局,已容不下他一分一毫的心軟,他隻有狠心,對自己,對盟友,對所有人,才能赢得逆天改命的契機。
“本官以為,”半晌,柳朝明涼涼開口,“規矩就是規矩,船沉了是天意,應天而為,才是正道,沈大人說得對,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救人就沒這個必要了。”
第19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