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與朱弈珩無關,難不成——與朱昱深有關?
方才一閃而逝的念頭就要浮水而出,外頭忽然響起急促的叩門聲。
言脩不等柳朝明應允,推門便道:“大人不好了,沈大人他——”
話說到一半生生收住,他看到了仍端坐在公堂内,一直未曾離開的蘇晉。
“沈青樾怎麼了?”柳朝明沒回話,反是蘇晉先問了一句。
言脩的目色裡有掩藏不住的焦急,但這事如何能當着蘇尚書的面禀報?
蘇晉慢條斯理地又道:“言禦史有什麼話,不能當着本官說麼?”
言脩本就猶豫,被她拿這話一堵,竟真地不知該不該開口了。
“可是秋禮上出了事?”柳朝明忽然道,他看蘇晉一眼,不欲再分神理會她,“但說無妨。”
“是,四殿下在太液湖上巡軍,龍船飄到湖心不知撞着什麼,已淹了一半水,但沈大人說,龍船巡軍是陛下親賜的恩德,便是淹水也是天意,應該順應天命,不允任何人去救。”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頓了頓又補充:“沈大人還說,四殿下從前是會浮水遊水的,隻是如今癡了,倘若沒得癡症,殿下死不了。”
沈奚的意思十分明了——
倘若朱昱深真患了癡症,那就随龍船沉在太液湖裡,隻要他敢浮上水面哪怕隻換一口氣,則說明他的癡症有假。
而一旦證明癡症是假的,沈青樾一定會下殺手。
兩頭都是絕路。
這是要拿朱昱深的命來試探。
柳朝明一言不發地站起身,蘇晉卻先他一步,擡手将他一攔。
“大人是要去太液湖麼?”她笑了笑,“但時雨以為,四殿下回京複命的事宜,原就是青樾一手操持的,青樾與我和大人共同主持内閣,難道不該彼此信任?大人此去若是與青樾起了争端,反倒會叫人以為是内閣不睦怠慢了四殿下,到那時,好事也成壞事了。”
她這是什麼意思?威脅他?
柳朝明默不作聲地看着蘇晉。
這個他親手為自己樹起的敵人,不知不覺已長成參天大樹,一人獨立,也能擋住八方風來了。
他一時咂不出心中滋味,片刻後,竟也笑了一下。
再開口時,眸子裡深默盡褪,取而代之是一如初見時的冷靜與清寡:“蘇大人誤會了,沈大人既有決斷,本官不過是去看一眼罷了,何至于要幹涉他?”
龍船已被水淹了大半,朱昱深攀住的船幫俨然就要沒入水中。
太液湖一頭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沈奚打眼望去,也不知哪個多嘴的前去通禀,竟是沈筠與龔荃到了。
龔荃見朱昱深即将沉入湖裡,震驚不已:“青樾你這是要做什麼?”又轉頭看向湖畔的親軍衛,“怎麼不救人?”
可周遭的人都跪着,聽了龔荃的話,将頭埋得更低。
龔荃怔了片刻,旋即就明白過來。
晉安帝即将親征歸來,下一步就是削藩,四殿下手握重兵之權,朱南羨必容不下他。
但兵權還是次要的,晉安帝生性仁慈,若非三年前故太子之死令他對朱昱深心生嫌隙,這些年兄弟阋牆,令他不得不一路厮殺不敢手下留情,他也不會狠下心要了四殿下的命。
而今時今夜,沈青樾所為,豈知不是朱南羨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