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回頭便笑了,擡起右臂,阿福就飛身歇上來。
它似是覺得冷,渾身一哆嗦,搖落數滴雪粒子,卻要仰頭去看他,讨好一般地叫喚:“十三殿下,十三殿下——”
朱南羨的笑容終于染上一絲悲。
他終于意識到,原來他從成為晉安帝那一日起,便做不了她的十三殿下了。
可晉安帝又是什麼呢?
帝之一字于他而言太缥缈。
晉安才是他。
若做不了她的十三殿下,他甯肯不要這個皇帝。
晉安——他這輩子,隻有這麼一個願望而已。
覃照林與左謙提着籠子追了出來,朱南羨俯身,将阿福交還,輕聲道:“照顧好它。”
揚鞭握缰,縱馬千裡。
雪落得很大,青州瞬時茫茫。
阿福已不是當初那隻小鳥了,它被關在籠子裡,望着蒼茫盡頭漸漸遠去的,如星似日的身影,不斷地拍着翅膀,學着舌:“殿下,十三殿下!”
十三殿下。
恍恍一句入耳,想來是跟阿雨學的,連語氣都像。
“是十三殿下不記得了,微臣曾與殿下有過一面之緣。”
“殿下也喜歡這玉佩?倘若殿下喜歡,就收下罷。”
“到那時,天下昌明,海晏河清,殿下要做王爺,阿雨便做禦史,殿下要領兵,阿雨便去軍中謀職,倘若殿下要遊山玩水,阿雨也跟在殿下身旁,扈從也好,随侍也罷……”
疾風裹着霜雪自臉頰拂過。
朱南羨忽然覺得好笑。
十七歲那年,他提着刀闖吏部,為她去誅曾友諒。
二十一歲那年,朱沢微馬府設局,他為她孤身趕赴,險中伏殺。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已二十六七了,老大不小的人,一遇到她的事,竟還是這麼莽撞。
可莽撞又怎麼樣呢?
也許他這一生都無法做到如柳昀一樣權衡利弊,動心忍性,殺伐果決,無法做到如朱昱深一般深謀遠慮,高瞻遠矚,他将情義看得太重,可以舍身,卻不能為大義而舍小義,但是母後早逝,父皇駕崩,連皇兄皇嫂也故去了,他的生命裡,隻餘一個阿雨。
至于十七,朱家男兒,該當自己頂天立地。
晉安三年,京師的雪,一直到十二月才落下。
朱南羨回到應天府的當日,那一蓬在京師上空蓄積了一整個冬的雲霾像裂開了口,扯絮一般的雪狂然灑落,連天接地蒼茫的白,舊日故裡如霄如澤。
城門外似乎早有人在等。
朱南羨立馬不久,便有數名侍衛迎出來,為首一人正是佥都禦史言脩。
“車辇已備好了,臣來接陛下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