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也不再鬧,整個人安靜得仿佛對萬事萬物都沒了知覺。
雪上留下一串足痕。
但這樣的足痕是稍縱即逝的,風一吹,雪一灑,頃刻就杳無蹤迹。
人散了大半,但攝政大人沒走,風燈便不敢撤,掌燈内侍站了一排,一行燈色在暮裡如火蛇。
雪地裡有一絲灼芒刺眼。
柳朝明移目看去,原來是方才蘇晉試圖自盡時用的金簪
簪身大半沒在雪裡,血痕仍在,柳朝明認出了它,這是擱在他書房裡的那一根,是柳胥之來京時,拿來給他做聘禮用的。
彼時柳胥之還說,這簪子是比着你母親當年最喜歡的那一支所做,你若心中有誰,便将它并在聘禮裡,算是為父與你母親的心意。
柳朝明彎下身,慢慢将金簪拾起。
上頭的雪已結霜,卻混了他手背淌下的血,變得潮濕溽熱。
這濕意讓他覺得燙。
她暗中從他書房裡取走這根簪子,是早存了死志嗎?
柳朝明想起初遇時,隔着一襲雨簾,她的明眸烈火,想起那日她一身素裙如蛱蝶翩然,撞入他的心中,想起方才她趴在雪地裡,對着明華宮的方向失聲痛哭,舉起這根他該用來提親的金簪刺向脖間。
提親?
柳朝明想到這兩個字,靜如水的雙眸乍起波瀾,卻是凋零的,蕭索的,像是想到什麼荒唐的笑話。
蛱蝶遇雪而死,姻緣盡付坎坷,而情動,也該随流水而亡。
有兩名官員涉雪而來,分是工部與禮部的主事。
“下官來請示大人,昭覺寺的古鐘已移往報恩寺塔樓了,陛下賓天,可要于三日後鳴國喪之音?”
話音落,柳朝明卻沒反應。
兩名主事對看一眼,又喚一聲:“柳大人?”
柳朝明這才回過神來,問:“你是工部的人?”
“回大人的話,正是,下官姓呂,乃工部營繕司主事。”
柳朝明“嗯”了一聲,過得片刻,又問:“你們工部……可請了修複金石玉器的工匠?”
“回大人,早上便請了,陛下賓天,不單請了制玉器的,連鑄劍的,做瓷的,該請的全都請了。”又道,“大人可是有事要尋制玉的工匠?”
柳朝明點了一下頭:“帶路吧。”
工部與禮部相接處設一排工坊,專供這些逢大事進宮的匠人使用,呂主事将一名玉匠帶到柳朝明面前:“大人,他就是手藝最好的。”
工坊裡比外間暖上許多,玉匠上身隻着薄衫,跪在地上磕頭。
柳朝明伸手探入袖囊,取出四塊殘玉:“本官……有一環玉玦,不知你可有法子将它補好。”
殘玉映着熔爐火色,發出鎏金一般的光。
玉匠看了一眼:“回大人,能的。玉是好玉,不知大人與之相般配的金器,若沒有,小人可拿金箔片鑲在玉上。”
“有。”柳朝明安靜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