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5頁)

  “有。”柳朝明安靜地應道。

  他默立半晌,将一根沾了血的金簪子輕放在案上:“把它溶了吧。”

  玉匠拿了玉玦與金簪,往工坊裡間去了。

  工部的呂主事道:“大人,天已晚了,大人不如先回流照閣或都察院歇息,這裡下官與禮部的江主事會看着,等玉玦一補好,即刻為大人送去。”

  柳朝明搖了搖頭,自一旁落了座:“不必,本官就在此處等。”

  子時已過,朱南羨去世已是昨日事,晉安帝亦該是先帝了。

  一直同行的禮部江主事見柳朝明終于得了空閑,上前道:“禀大人,下官有一事請示。昨日晚時,皇後娘娘,就是昔四王妃,于報恩寺得知陛下賓天,傷悲大恸,原想即刻回宮,奈何風雪夜行路難,被戚太妃與喻太妃攔住,說等天亮再起行。下官算了算,若天亮起行,至晚辰時或巳時也該到了,但……新帝的年号尚未拟好,皇後祈福回宮又是大事,沒年号許多禮制都沒法行妥當。”

  “哦,請示大人這事,并不是禮部或翰林院要躲懶。”江主事說到這裡,添着解釋了一句,“羅大人已與翰林商量過了,還找了舒聞岚舒大人拟年号,舒大人說,陛下谵妄,年号便是拟了,陛下也無法挑選,執意讓下官等先來請示柳大人您的意思。”

  柳朝明的眸光落在窗外的風雪,片刻,隻應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麼意思?由誰拟,怎麼辦,連個交代都沒有。

  但江主事亦不敢問,深宮裡蜚短流長,而今要拟的這個年号,究竟是姓朱還是姓柳,揭開殼掀了蓋,還有個争頭。

  誰會嫌命長去追問攝政大人這個?

  于是隻好退去一旁,陪着這深宮至高無上之人一同看雪。

  今年的雪可真大啊。

  印象中,十餘年前的杭州,也有過這樣一場風雪。

  那是景元九年,柳昀将安然與阿留撿回府的第二年。

  杭州府流民成災,一入冬就落雪,路邊盡是凍死的人。

  柳府慈悲,每月都開倉施粥,可天下百姓湧到眼前,一座府邸的存糧連杯水車薪都不如。

  每回施粥,安然與阿留都跟去幫忙,每回去之前,都趴在窗沿對着勤勉苦讀的柳昀問上一句:“少爺,您不去麼?”

  不去。

  自他将他二人撿回府,被關在祠堂五日,聽着柳胥之一遍又一遍地追問“尚不能自濟,何以濟天下”後,便不再去了。

  尚不能自濟,即便施恩濟民,施的,也是父親的恩。

  柳昀十一歲那年春,生母祭日當天,因上香耽擱了去學堂的時辰,柳胥之命人伐了他院中的玉蘭樹。

  隔一日,他便收拾行囊,離家上京。

  安然與阿留追出來:“少爺,您走了,我們怎麼辦?”

  柳昀撫了撫自己的自己的行囊,裡頭除了衣物,隻有一些他從前幫人寫家書時,賺取紋銀買下的幹糧。

  “我此去上京,科考謀生,未必有餘力照顧你二人,你們該留在柳府。”

  安然卻道:“我與阿留不要少爺照顧,少爺對二人有大恩,無論您去哪裡,我們都跟着,我們會照顧少爺。”

  柳昀看着他們,欲言又止。

  他是個不善解釋亦不願對己身事多作解釋的人,半晌,隻道:“走吧。”

  那已是景元十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