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10頁)

  柳朝明淡淡“嗯”一聲。

  雨絲稍密了些,張正采尚未自蘇榭便是蘇時雨的事實中緩過神來,見蘇晉對東院這位恭敬有加,一時震得肝膽俱裂。

  這一位大人的身份,蜀中各州府官無人知曉,隻知他來蜀地另有要事,等閑不見旁人。

  如今看昔日名震天下的蘇大人亦對他如此恭敬,那他該是什麼人?

  還能是什麼人?

  張正采腿腳發軟,再思及蘇晉方才“欺民霸田”之言,一下跌跪在地,嗫嚅兩句“有罪”,被風雨聲掩了去,根本聽不見。

  柳朝明目光不落旁處,問:“既上訪,證據與狀書有麼?”

  蘇晉道:“有證據,但中途出了些意外,所謂證據已不足以作為力證,大人若需狀書,草民可以立刻寫,但此事有些複雜,大人看過狀書,能餘出空閑聽草民将前後因果講述一通是為最佳。”

  所謂意外,即是江家老爺在已桑田地契上簽字畫押。

  蘇晉本想先與翟迪商議一番再寫供狀,誰知翟迪沒見着,反倒遇到了柳昀,知他對待公務尤為嚴謹,萬事不可廢了規矩,隻得答一句“立刻寫供狀”。

  若照以往,他非得斥一句“既無狀書,何來上訪”,然後令她吃一碗閉門羹。

  可是今日,也不知是情淺了,還是恨淡了,他默立片刻,又“嗯”一聲,抛下一句:“進來寫狀子。”折身便回了東院。

  東院也分前後兩院,往左一條回廊走到盡頭,便是甬道。

  晚來雨落,簌葉聲聲,夜本就是暗的,風雨更添茫茫,恍惚還以為甬道兩旁的高牆是宮牆。

  東後院亦不大,庭中栽着一片竹,各屋的燈火都熄了,隻有一處通明如晝,蘇晉一看便知那是柳昀的書房。

  韋姜李茕引着覃照林去隔屋暫歇,蘇晉獨随柳朝明入了書房。

  站在門前又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步至書案前,拾起一方墨錠磨了墨,取一隻細狼毫擱在筆山,極為寡淡地說一句:“在這寫吧。”然後自揀了一份案宗去另一旁坐下。

  蘇晉鋪開一張宣,思量片刻,落筆寫下一份訴狀。

  手裡有事,心思便不似方才紛擾,她做事專注,極擅文墨,不過片刻,便将一份狀書工整寫好。

  柳朝明看了一遍,沒作聲,過了會兒,将狀書放下,移步去櫃閣前,取了一份信函遞給她。

  信函上澆火漆,說明極其機密,蘇晉原不該看,但仔細一想,應當跟翠微鎮桑田的案子有關,便省了矯情,接過細讀。

  誰知越看越心驚,信函上,官府假借新政空子,欺民霸田的何止翠微鎮一處,上至山東山西,下至雲貴廣西,統共竟有四十七處。

  蘇晉愣了半刻,方才理好的心緒又成一團亂麻,這回亂在案子上。

  “大人早知翠微鎮的事了?”

  柳朝明道:“知道而已,前後因果不如你狀書上的清楚,掣肘太多,尚來不及一一細查。”

  蘇晉猶豫了一下,想問他所謂的“掣肘”是什麼,想了一下,又覺不外乎是地方官紳,朝野内鬥。

  左右關乎朝局,她不該過問。

  于是換了一個困惑:“據我所知,屯田新政初實行是永濟二年春,距今不過剛好三年,大人是如何做到在短短三年内,查出四十七處欺民霸田魚肉百姓的州縣官的?”

  柳朝明看她一眼,沉默片刻,也不隐瞞:“我動用了錦衣衛。”

  蘇晉聽了這話,一時恍然,又一時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