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知道沈大人的用字習慣?
“蘇榭?”舒聞岚似乎有些意外。
他看了一眼張正采與他身後一群一頭霧水的府官們,笑着道:“她不是蘇榭,她正是當年以登聞鼓之案一力參倒三殿下,出使安南換得大随南境四年無幹戈的刑部尚書,一品内閣輔臣,蘇時雨蘇大人。”
夜風已成呼嘯之勢,卷枝而過,簌簌葉聲恍若獸鳴。
張正采聞言大怔,雙腿顫了顫,徑自跌退一步。
他一時竟不敢去看蘇晉,半晌,隻嗫嚅道:“可是、可是那位蘇大人,眼下不是該在甯州服刑嗎?”
“正是呢,”舒聞岚又笑了笑,“本官記得,當年蘇大人離宮,是柳大人為您定罪,親自目送您上的囚車,而今蘇大人出現在蜀地,該是個什麼說法呢?”
他話裡有話,蘇晉聽得明白。
但她沒答。
昔年之争,舒聞岚也涉足其中,彼此都是局中人,該知所謂功過,所謂罪名,都是流于表面的浪頭浮花,風吹便散,雨落即碎,連是與非都要付與漁樵閑話,哪裡還來什麼說法?
“舒侍郎此番,是在問本官讨說法嗎?”
東院拱門左右洞開,一個清寒的聲音自門内傳來。
柳朝明未着官服,夜風裡,一身素色曳撒如月華,袖口描了三片葉,冷玉作眸,眸斂深深霧,是故人眉眼。
故人眉眼依舊。
第233章
二三三章
蘇晉不是沒想過墨轎裡的那位大人是柳昀。
需用異色與二位欽差區分開的臣工統共那麼幾位,若非皇親國戚,便隻幾名被封過爵的,再就是柳昀,攝政兼首輔。
她雖猜到,很快又否認了這個想法。
朱昱深親征安南,柳昀與青樾共理朝政,這個當口,他為何會出現在蜀中?
蘇晉又看向柳朝明身後的兩人,頓了一頓,認出此二人乃錦衣衛副指揮使韋姜,以及當年她被流放,送她入江西的禦史李茕。
雨忽然落下。
風刮了整晚,雨勢卻不大,零星幾點稀疏澆灑,反像是雲頭無端起了善意,要安撫這一夜風不止。
直至落了雨,柳朝明的目光才不經意落在蘇晉身上,略作停頓,又移開,聲音很淡:“你怎會在此?”
蘇晉有些無措,不知當怎麼面對他。
三年前一場刻骨之痛,如今回想依舊心悸,可三年過去,痛未平,恨卻淡了,或許是她終于以一句“成王敗寇”說服自己,若當初赢的是她,他的下場,未必會比現在的自己好。
但也沒有恩可言,并不感念他最後待自己的慈悲,亦不想去計較是否是他救了朱南羨的性命。
那個旋渦中,誰欠誰,誰負誰,原本就說不清。
于是隻好恩怨兩相忘,反将回憶追溯得更遠,到秦淮暮春的煙雨天,到他問她是否願意入都察院,從此跟着他,做一名守心如一的禦史。
輪回往複,隻好做回最初的恭敬姿态,認真施以一揖,答:“因偶然得知蜀中平川縣縣令假借新政,欺民霸田,想上訪,未想竟遇見大人。”
柳朝明淡淡“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