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屁!”張正采一聽這話,怒不可遏,“沈大人本官連面見都沒見過,幾曾陽奉陰違了?!沈大人是什麼樣的人物?他一封手書本官都供在案頭,要說陽奉陰違,他姚有材才是——”
一通火還沒撒完,生生噎在喉頭。
張正采總算反應過來,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竅,竟被這個蘇姓書生一路牽着鼻子走,險些把老底兒都交代了。
然蘇晉的目色已涼了下來:“你方才之言當真?你從未見過京師沈大人?所謂的聽命于沈青樾,隻因得了他一封手書?”
又問:“他的手書是何人給你們的?寫了什麼?”
她雖是這麼問,也知張正采必不會再答。
但沒關系,隻要無人攪擾,她總能讓他開口。
張正采當着幾名府官縣官的面被一書生诓騙,面子裡子都丢沒了,恨不能當即将蘇晉大卸八塊,滿腔惡火燎灼喉頭,連聲音都嘶啞三分:“來人,即刻把這個姓蘇的給本官拿下!”
“張大人。”蘇晉的語氣依然平靜,“你不好奇蘇某為何會對沈大人的手書感興趣麼?”
“因為,沈大人的手書,蘇某剛好也有一份。”
她頓了頓,一笑:“不信?沈大人為避家諱,凡他的手書,遇‘信’字,‘佳’字,‘宥’字等,都會省去一筆。”
張正采雖知這個叫蘇榭的八成又在拿捏自己,偏生她之所言恰中要害,那封京師沈大人的手書的确有些蹊跷。
一揚袖,陰沉着臉屏退了衙差:“你既知道沈大人的用字習慣,想必不是空手而來,肚子裡多少裝了點東西,這樣,本官可以放了你,隻要你——”
“不,留下她。”
正這時,那名站在衆人背後,高高瘦瘦的人影終于步入火色與夜風之中。
面目清癯,顴骨很高,正是舒聞岚。
蘇晉老早就猜到等在那裡的人是他,也知他今夜既與張正采為伍,必要所圖謀。
但,隻要有他有所圖謀,她便暫不會落入險境。
各自算計各自的,誰管得着誰?
“舒大人,此人不過一名無知小徒,您隻管等着下官将事情因由問明白,命人将他擒住便好,怎好勞動您的大駕。”
方才被蘇晉牽着鼻子兜了一大圈,張正采面上有些挂不住,唯恐舒大人看輕了自己。
“無知小徒?”舒聞岚淡淡道,“張府尹,你這話卻是僭越了。”
張正采納悶,據他所知,這名蘇姓書生從前雖有功名在身,不過位至七品都事,自己好歹是四品府尹,何至于僭越?
“方才站在遠處,還以為隻是一名尋常書生,未曾想竟是蘇大人。”舒聞岚看向蘇晉,半晌,合袖一揖:“蘇大人,三年不見,别來無恙。”
蘇晉亦回了一揖:“舒大人。”
這樣的對揖禮,隻有同級之間亦或品級相差不大的臣子間才可對行。
張正采愣了愣,方至此時,總算咂摸出些不對勁了。
“舒大人,蘇榭當年不是在都察院曆經司任七品都事麼?怎麼,怎麼……”
怎麼會與舒大人是舊識?
怎麼能與他行對揖禮?
怎麼會知道沈大人的用字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