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淡淡笑了,伸出手,接過了世上英。
(第六卷
完)
第七卷
莫待雪滿山,大夢已泊岸
第268章
終章
(七年後)
秦淮的雨一下起來就沒個完,永濟十三年剛入春,懸在南京城上的雲團子就沒散過。若是早些年,人們逢了這樣的天氣,定要說一句春雨擾人,但這幾年日子漸好,看着連天接地的煙雨,反倒要感歎“春雨貴如油,下得久才好哩”,境由心生可見一斑。
日子的确是大好了。
晉安三年,湖廣的堤壩重築後,揚子江的桃花汛就再沒犯過,永濟九年入夏,戶部尚書沈奚與工部官員親臨武昌府,再次主持加固河堤事宜,修繕後的堤壩,可保日後數十年無汛。
永濟六年,震驚天下的屯田大案結審後,左都禦史蘇晉聯合兵部下達咨文,令地方官員将士積極自查,隔一年,各地軍屯民屯所收的糧食幾乎增了一倍,邊疆軍饷供給富足,多餘的充入國庫,國庫盈足。
至永濟七年,内閣首輔柳朝明領皇命,提出“斯民小康,家給人足”,令左都禦史蘇晉肅清吏治,清查官場風氣;令戶部尚書沈奚開放國庫,安撫遊民流民;令刑部尚書錢月牽重修法典,普及律法;令禮部尚書舒聞岚增辦學府,廣開教化。五年下來,官清民德,賦入盈羨,蘇州府,杭州府一帶甚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永濟十年,戚無咎在東海再次大拜倭寇,一路禦船登岸,追到東瀛土地,東瀛王吓破了膽,方入秋,便遣使節至大随,向随帝納貢稱臣。這一消息自東海傳出,在整個海域都炸了開了鍋,此後一年,東瀛,高麗,琉球,乃至雲貴外的老撾等國,都紛紛遣使向大随納貢稱臣。
那已是永濟十一年的盛況了。
但盛況還不隻于此,永濟十二年的第一場春雨後,建造了三年的巨船終于在天津渡起航,巨船長四十餘丈,寬十丈餘,吃水深超過兩丈,船上九桅可挂十二帆,帆一張,便如古書上的鲲,生出垂天之翼,蔽日遮天。船起行的那日猶如洪荒古獸入水,發出震天的鳴嘯,要遠渡重洋,向極西的地方帶去大随之威。
聽說有自東瀛高麗來的外商行至天津渡,見此巨船入水的聖景,無不跪下朝拜。
這個矗立于東方的古老國邦,曆經前朝戰亂,天下割據,新朝建立,皇權動蕩後,終于在百年後重新崛起,迎來了天下承平,萬國來朝的盛世,連路旁的小兒的歌謠裡都會唱一句“貞觀再治”。
然而,想要“貞觀再治”,其過程必也是困難重重的。
永濟五年,赤力與北涼合盟,整合大軍一百二十萬來犯。翌年,朱昱深親征北疆,與大将軍左謙一起分自涼州衛與邛州衛禦敵。戰事艱辛,互有勝負,不料永濟八年,無垠谷一戰後,西北軍與北伐軍彙合的過程中竟遭遇冰雹天,赤力北涼趁機猛攻,随軍大敗,死傷近二十萬,大将軍左謙更是身負重傷。所幸此後随軍并不氣餒,在一位領兵極為出色的南姓總旗帶領下迅速反撲,一舉奪回丢失的衛所,并往北追去,占領北涼三個城池,并入大随疆土。
北涼與赤力因此元氣大傷,此後陸續又戰兩年,終于不支,于永濟十年遞來降書,向大随稱臣。
北涼與赤力都是遊牧一族,其中飽含遊牧部落,王朝稱臣,部落未必稱臣,但朱昱深卻不在乎這個,鳴金收兵後,命善戰的木彥三衛駐守塔格草原,然後昭告天下——永濟十三年開春,遷都。
天下大定,永濟十二年最後一夜的年關宴上,衆臣齊聚,在這個即将成為天子舊都的随宮裡慶賀新春,可就在這個時候,朱昱深随意一句:“蘇時雨,你可想到日後在何處落腳了麼?”将滿朝文武震得鴉雀無聲。
這個聞名天下的能臣,内閣次輔、左都禦史大人,竟在永濟十三年開春前夕緻仕了。
蘇時雨仕途伊始雖不順,但景元二十三年後,她自從入了都察院,可謂一路平步青雲,在這一輩的重臣中,除了柳昀與沈青樾,頭一位排的上号的便是蘇大人。
蘇晉緻仕的消息一傳出,朝中大員無不感歎,這些年朝局辛苦動蕩,她一步一步熬過來,如今趕上了好日子,她也正值大好年光,卻不做官了。
衆臣原本以為永濟陛下惜才,一定會将蘇晉留在朝堂,誰知朱昱深沒留不說,數日與蘇大人走得近的沈柳等人也沒一個出言挽留的。
蘇大人何以緻仕,遂成為一個饒富意趣的謎。
伴着永濟十三年綿延不斷的春雨,随宮裡已停了朝,第一批遷去北京的大臣已将行裝整理妥當。
臨行當日的清早,沈奚與蘇晉從一家酒館裡步出,一路朝城南走去,笑道:“還道你我忙于政務,疲于奔命,臨到頭了,連一場酒都吃不了,沒想到南京城裡還有開得這麼早的酒館。”
蘇晉也笑道:“我聽說這些酒館原也早早打烊的,但趕着今年遷都,全天下都在别離,酒館客棧便挂着燈籠,通宵達旦迎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