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5頁)

  等候在此的工部郎中極為機警,上前道:“禀陛下,臣聽聞陛下要與十王爺,太子殿下,二殿下一起過來看功德碑,便派工匠仔細丈量過了,将功德碑從地基裡拔起,需耗費兩日,陛下若欲将功德碑遷去北京,臣今日就命工匠開工。”

  朱昱深道:“不必,就留它在南京。”

  朱瑾道:“将這麼大一塊石碑帶去北京,一路耗費人力甚大。父皇不如按照此法,也在北京立一個碑——”想了想,一笑,“但不是仕子義士的功德碑,是功臣碑。”

  朱瑄一愣:“功臣碑?”

  “是。”朱瑾點頭,“衆人都說,而今盛世承平,猶如‘貞觀再治’,但這盛世,也離不開治世能臣。百姓說父皇類貞觀大帝,何不如當年唐太宗在長安建淩煙閣,上刻二十四功臣之名?”

  朱瑄接過話頭:“昔唐朝太宗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圖上,一列趙國公長孫無忌,二列河間王李孝恭,三列萊國公杜如晦,四列鄭國公魏征,五列梁國公房玄齡……而到了父皇這裡的功臣錄,則該是第一内閣首輔柳朝明,第二戶部尚書沈奚,第三左都禦史蘇時雨了。”

  “不對,皇兄偏心。”朱瑾道,“兒臣以為,論政績,蘇大人其實可以排在舅父前面。”又是一歎,“可惜蘇大人不願做官了。”

  朱瑄亦遺憾點頭:“是,昨日我與瑾兒去府上拜别,聽蘇大人說,都察院的事物,他已全數轉交給了柳大人,明日便會離開南京城。”

  蘇晉緻仕後,左都禦史的職務又空了出來,衆臣原以為朱昱深會自後輩禦史中提拔,誰知朱昱深卻道:“柳昀,你曾任禦史逾十載,左都禦史一職,朕一時想不到合适人選,你便先擔着罷。”

  想來也是,這個職務太重要,滿朝上下,除了柳朝明與蘇晉,找不出第三人。

  朱瑾問:“父皇,您會效唐時太重,建淩煙閣,築功臣碑麼?”

  身後功德碑矗立雨中,朱昱深離開前,又看它一眼。

  盛唐自貞觀起,迎來百年盛況,天下承平,萬國來朝,以至于後世人人提起盛世,都要提一句盛唐,提一句貞觀。但玄武門血流成河,李世民殺李淵李元吉,誅殺李元吉五個兒子,也随着這個盛世被銘記在了青史與後人心中。

  後世提起盛唐,說無可企及的繁華,無語倫比的尊榮,到末了,也會歎一句凋敝後的瘡痍,皇權背後的肮髒,提起貞觀帝唐太宗,說他英明治世,千古一帝,卻也要替他奪位弑兄的殘忍,屠戮親人滿門的惡毒。

  可青史之所以為青史,其中因果,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效仿也罷,不效仿也罷,這個盛世,終究是自己的,是當下萬民的。

  而是非功過,且留待後人評說。

  雨勢漸漸歇了,朱昱深看着功德碑,不置可否:“再說吧。”

  雨水當真已細了很多。

  蘇晉等在都察院中,看着自檐頭滑下的雨,在心裡辨着時辰。

  守在一旁的禦史為她換了第三回茶:“蘇大人,柳大人今日恐怕是趕回不來了。”

  禦駕遷都在即,前兩日,太仆寺卿的整理行裝,在後院裡挖出一箱金子,這事被都察院得知,太仆寺卿連夜潛逃,在白屏縣的宅所被緝拿,太仆寺卿位居四品,茲事體大,柳朝明今日離京,正是為此案而去。

  其實柳昀正式接替左都禦史一職,應該是遷往北京後,如今還在南京,此事應該由蘇晉料理。但蘇晉明日就該走了,此事柳昀不管,蘇晉便走不了。

  而蘇晉到底是晉安舊黨,與朱南羨糾葛太深,她既已緻仕,在南京多留一日都是不妥。

  蘇晉看着窗外的雨,想了想道:“我再等等吧。”

  想親自與他道個别。

  一時暮色四起,雨已止,天邊霞光萬丈,為天地萬物都鑲上一蓬暗金。

  行囊已收拾好,曾經蘇府的下人一半散了,一半随翟迪去了北京,蘇晉隻留了覃照林與覃氏在身邊。

  雨歇了又落,深夜淅淅瀝瀝,交錯着傳來更鼓聲。

  蘇晉終究沒能等到柳朝明。

  想想也是,從宮裡去白屏縣,少說也要三日往來,這才一日餘,柳昀這樣事事公務為先的性子,怎麼可能半途折回。